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街上好一番熱鬧的景致。
魏禾風(fēng)來到與陸瑾約定的石橋,翹首以盼,眼看快到子時了,夜空中炸開的片片煙花映在眼里,眼里卻沒有她的身影。
她有些忐忑不安。
陸瑾去調(diào)查那“鎮(zhèn)陰八怪”的事,若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蹊蹺,定會對劉老翁起疑;若是劉老翁口舌不嚴(yán),芙蓉醉也免不了被她暗查;若暗查時,發(fā)現(xiàn)了那個暗室,也不知她會不會信任自己。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今夜就把芙蓉醉的事告訴她,免得日后節(jié)外生枝。
“公主?!?/p>
魏禾風(fēng)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遲遲沒回過頭。
“公主,請回宮吧?!蹦悄腥擞终f道,聲音越來越近。她聽著那接近她的腳步聲,屏住了呼吸,平靜地回了句:“再給我點(diǎn)時間。”她不知道身后是何人,但肯定是宮里派來的人。
“小的自然是愿意給公主一些時間的,只是,”他頓了頓,“張大人可能等不及了。”
“張大人?”她回過身,詫異道。
“張大人說,太子不知吃了什么東西,嗓子疼了好幾日,找太醫(yī)看了看,卻說是被毒啞了,還……”
“什么?”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魏禾風(fēng)被這話給嚇得不輕,但她卻不敢表露出一絲恐懼,她咬緊牙關(guān),狠狠地瞪著那黑衣男子,就像已經(jīng)看到那下毒之人似的。
“還請公主趕快回去,太醫(yī)說,那毒仍在繼續(xù)擴(kuò)散,若是再控制不住,恐怕,雙目也會……”他沒再說下去,而是低下了頭,讓她自己意會,太子這般模樣,已經(jīng)擺明了有人是要害死他。
魏禾風(fēng)怔在了原地,神情恍惚地看著面前低下的頭顱,耳邊那陣陣爆竹聲似在她心里炸開,那絢麗的火花在此刻也無比刺眼,她又回頭看了看,依舊不見那人的身影。
她從衣袖中取出那只小草籠,把一條玫紅絲壓在草籠底下,放在腳旁兩塊壘起來的磚旁,而后頭也不回地跟著那人離去了。
“阿瑾,若你發(fā)現(xiàn)了芙蓉醉里的秘密,還請不要怪我瞞你?!彼谛睦锬畹?。
*
營區(qū)
“哎呀喝喝喝!”
“將軍,起來啊,再來一碗!”
陸瑾被崔三等人灌得大醉,躺在地上起不得身,她本想著應(yīng)付一二便了事了,誰知這酒一碗下來就讓她迷糊得不行,又被人勸喂了兩碗,身子直接癱軟在地了。
“扶我起來!”她醉醺醺地叫道,但身邊卻沒一個人應(yīng)她,只當(dāng)她沉浸在這兒酒香之中。
“我要去找……風(fēng)禾……”她捂著腦袋,搖了搖頭,眼前仍是顛三倒四的畫面,才站起身,身子又斜斜撞到其他人身上,又被逮著一頓灌。
好在這次她倒在的不是別人,而是高大麗身邊,那高大麗冷著個臉,見別人醉得不省人事,很是厭煩,一整晚下來,就只有她坐在桌前夾著花生米吃。見將軍忽然倒在她背上,嘴里又喃喃著兩句“石橋”“觀音廟”,便曉得要做什么了。
高大麗二話不說,到帳里取來一碗醒酒湯,托著陸瑾的嘴喂了幾口,待她緩和了些,便道:“將軍,我這就帶你去?!闭f罷,一手拎起陸瑾,像扛一袋米似的,輕輕松松地甩到肩上,信步朝營外走了去。
沒走幾步,才到驛站區(qū),陸瑾就被顛得胃里一道翻滾,一股股熱流似有若無地向喉間翻滾,她實在忍不了了,拍了拍高大麗,示意她將自己放下,而后在路旁一棵樹下吐了一番。
她沒吃東西,吐出的都是些黃水,她用衣襟擦拭了一下嘴角,虛弱無力地靠在樹干上,兩手撐著雙腿,問道:“大麗,現(xiàn)在是幾時?”
“剛過子時?!备叽篼愊肫饋沓鰻I時,就聽到有人敲了幾下鐘,天上的煙花也漸漸多了起來。
“快,馬上帶我過去。”陸瑾懊惱道。她想,風(fēng)禾定不喜歡她這身酒氣,眼下又去遲了,她該惱她了。
“你怎會在南齊?”走著走著,陸瑾好奇發(fā)問。此時,她在她背上,感受到那厚實的后背,忍不住想,阿貝人就連女子都如此健壯。
“我父親是南齊人,母親是阿貝人,但母親家里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便斷掉了他們的聯(lián)系,也不認(rèn)我這個‘雜碎’,但因為我長得和南齊人不同,便一直被當(dāng)作阿貝人。”
“你生性單純,與那野蠻的阿貝人也不一樣。”
“將軍,阿貝人就天生野蠻嗎?”
“人之初,性本善,并非他們天生野蠻,或許,是他們選擇了野蠻?!?/p>
“哦。”高大麗并未聽懂這句繞來繞去的話,她只知道,自己從小就被人罵是野蠻人,她只好把自己封閉起來,整日冷著臉,扮作兇煞相,才能保護(hù)自己,不被人欺凌。
“我曾經(jīng)想過,要是阿貝人能和我們南齊融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惜,人的欲望太大,總想著通過侵占一方來獲得滿足?!?/p>
她雖身在戰(zhàn)場,卻無比痛恨戰(zhàn)場,那讓無數(shù)人失去生命的毫無意義的廝殺?!懊髅饔懈玫慕鉀Q辦法?!彼匝宰哉Z道。
煙火聲漸漸少了,僅時不時能聽到一兩處仍在放。
她怕煙花的炸裂聲嗎?陸瑾想。
快到石橋時,陸瑾讓高大麗放下自己,不能讓對方看到自己這般狼狽,她還在心里編排了幾遍待會兒要與她說的歉詞。
只是,她卻沒看到橋上有人。
“風(fēng)禾?”她叫了一聲,無人應(yīng)答,唯有幾聲煙花尖鳴著升上天。
她又朝那廟宇跑去,那廟供的是觀音菩薩,有好幾尊,有求財?shù)?,有求子的,還有求姻緣的。她見一個白衣女子正跪拜在求姻緣的神像面前,心里一悅,便上前張手環(huán)住了對方。
誰知,那人沒給她想要的反應(yīng),卻被對方一聲尖叫嚇得她連忙撒手跳起,瞬間醒酒了。她靠在一根立柱上,仔細(xì)看了看眼前人,只是一個背影與風(fēng)禾相似的女子罷了。
只聽那女子罵了句,“真晦氣!”又瞪了她一眼,甩甩胳膊,走了,不知她心里會不會想著觀音賜了她一朵“爛桃花”?
“風(fēng)禾?”她又朝其他方向叫了一聲,依舊無人回應(yīng),她開始感到惴惴不安。
她不會故意躲藏起來的,也不會無故失約的,陸瑾堅信。
她又跑回了那石橋,探身往橋底望去,想問那劉老翁,誰知橋底一片烏黑。她擔(dān)心自己看錯,又就著煙花閃現(xiàn)時的亮光看了一遍又一遍,橋底下確實沒有人。
“怎么連劉老翁都不見了?”
她納悶地起身,正要往芙蓉醉的方向去,腳下卻踢掉了一個小草籠??吹竭@草籠,她心里不安的預(yù)感越發(fā)強(qiáng)烈,總感覺有層層迷霧圍繞著自己,怎么也撥不掉……她忽然想起王似紳有日在她耳邊不經(jīng)意提起的話,他說:“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p>
她問他什么意思,他卻只是冷笑一聲,道:“將軍若是哪天發(fā)現(xiàn)被人迷了心智,再來找我吧?!?/p>
她顧不得多想,拾起那草籠和那方絲巾,便往芙蓉醉跑了去。那絲巾上有字,但她卻怎么也看不懂,只好先放著,眼下找人才是最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