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剛成年，參加完了朋友們?yōu)槲遗e辦的生日派對后便回了家。一進門，就看見母親坐在沙發(fā)上，小桌上擺放著一部手機。我湊近去看，發(fā)現(xiàn)是我的。

下一秒，我的臉色慘白一片。

手機頁面開著，上面一個乙女游戲男主的臉正做著表情，我聽見他用那種詢問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千鯉，怎么不理我？”

我愣住，一時間忘記了回答。母親見我不說話，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破口大罵：“余千鯉，你怎么敢的？！難怪你最近成績從第一下滑了，都是這個東西害的對吧！”

她根本不聽我的哭喊，不理會我的嘶吼，將承載了我的愛人的手機砸在了地面。屏幕四分五裂，正如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你成年了，能不能長點腦子？媽媽是為你好啊，你不努力，怎么考好大學？等你考上了好大學，你就會知道現(xiàn)實里的男人有多好，就不會喜歡玩這種幼稚的過家家游戲了！明白嗎余千鯉！”她怒吼著，憤怒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燒，像要將我焚燒殆盡。

“今天起，實行全封閉學習，全力迎戰(zhàn)高考，知道嗎？”

不知罵了多久，直到將我的自尊完全壓在地上反復摩擦，使它碎裂，母親才平息怒火，接著語重心長地勸我：“媽媽都是為了你的未來啊，小鯉。媽媽希望你也可以像鯉魚一樣越過龍門，變成一條巨龍，然后徹底自由。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我才會這么關心你，知道了嗎？媽媽愛你。來，小鯉，抱一下。加油?！?/p>

不知為何，我的心此刻異常平靜。伸出手臂，慢慢環(huán)住母親的背，展開機械式的笑，點頭時像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女孩：“嗯，我會的，媽媽。”

“乖。以后別再看這些東西了昂?！?/p>

“好的，媽媽?！?/p>

我回了房間，看到床底下那個少年的一切痕跡都被抹除——被劃爛的吧唧，和無數(shù)破破爛爛的紙片。那一刻，我才感受到自己真實的情緒。

或許旁人看來，余千鯉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和完美的性格，就像小河里的某一條鯉魚那般不起眼。但在他眼里，余千鯉勝過世間萬物。她可愛，大方，永遠快樂，積極向上，自由而熱烈。

本來她快要走出陰霾了，本來一切都在變好了……但現(xiàn)在，她又變回了“丑小鴨”。

高考結束后，我聽從母親的安排報了一間離家最近的大學的文學系。

我以為在那里，母親不會再跟過來了，我可以試著買新的手機，再去見他了。但開學那一日，母親居然拖著行李箱，告訴我她申請了大學陪寢。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全校唯一一個有陪寢母親的人。我又開始被排擠，被欺負，但我的母親卻不這么覺得，她來只是為了監(jiān)視我，怕我跟女生混變成同性戀，也怕我偷偷買手機——是的，在這個人人都有手機的校園里，我是唯一一個還要問母親借手機來做事情的人。

我也想過讓母親回去，但她完全不聽，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別人談論說我要趕她走，要拋棄她自己去過好日子，讓我再一次受到欺負。而母親看見了，知道了這些事情，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理所應當?shù)卣f“你活該啊，誰讓你要趕我走，我是你媽，你是我生的，你這輩子都歸我管?！?/p>

“要是你真的不想被欺負，就去找個男朋友唄。讓他護著你不就好了？”

那一瞬間，一向聽話懂事的我，起了逃跑的念頭?？沙Ｄ甑木窨刂埔约安恢挥X間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是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又一次聽了母親的話，找了一個同年級的男生當男朋友。談戀愛的第一天，他給我下了藥，把我?guī)チ司频辏瑥娏宋?。事后，我清醒過來，想殺了他，可他被我掐住脖子那一刻卻還在笑：“你已經(jīng)被我玩過了，誰還會要你??？爛貨?！?/p>

我想起了他。

他會笑著叫我“千鯉”，會從我身后抱住我然后將花束遞到我的面前，會偶爾鬧一下小脾氣等我去哄他，會一臉憧憬地幻想著我們的未來。

“阿鯉，如果你愿意，那我們就結婚吧！”

他這么告訴我。

我卻不敢回復他，退了游戲，想考慮一天，平復心情?？傻诙焱砩?，母親就查了我手機。

跟一串數(shù)據(jù)結婚，還是在虛擬世界，多么荒謬??？正常人都不會有這種想法。

我笑了，看著面前那個一臉猥瑣摸著我手臂的男生，毫不猶豫加大力氣，直到他斷氣才松手。

我發(fā)了瘋，跑進浴室里清洗著身體的每一處，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洗完后我隨便拿了一件衣服，出了房子。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照在我身上，像罩住了一個亡魂，想將她超度。

我趕了一整天的路，傍晚時回到了我的宿舍。為了方便，學校將我和我媽單獨分出來。

我回去時，我媽正吃著蘋果躺在我的床上刷手機。她向來這樣，懶散卻強硬逼著我勤奮努力，美其名曰“為我好”。

我媽看見我脖子上的紅痕，瞬間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立即眉開眼笑:“哎呀閨女，總算開竅了？都會找男朋友了~真……”她的話戛然而止，怔愣地低頭，看見胸口貫穿而入的水果刀——那是她剛吃蘋果時用的。

”余千鯉！你在干什么！“

我面無表情，將水果刀抽出，又插了進去。

“殺人?！?/p>

宿舍外響起警笛聲，我透過陽臺往下看，看見了一群人圍在我們宿舍下，正喊著“余千鯉殺人償命”。

我笑了。

縱身一躍，擁抱住生命最后一刻來之不易的自由。最后的最后，我想起了他。閉上眼，腦海中響起他的聲音：“千鯉，我們結婚，好嗎？”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