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雨絲細密,打在窗欞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屋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小燕子的臉龐忽明忽暗。她望著坐在床邊的永琪,喉頭發(fā)緊,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愉妃娘娘是他的額娘,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之一。他連夜策馬疾馳,披星戴月地往回趕,可終究沒能見上最后一面。小燕子知道,他心里該是怎樣的痛楚——懊悔、自責、悲痛,像是一把鈍刀,一寸寸地割著他的心。
可天氣已轉(zhuǎn)涼,永琪這樣不眠不休地枯坐了三日,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他的眼下泛著青黑,唇色蒼白,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個空殼。小燕子輕輕走過去,指尖小心翼翼地觸上他的衣袖,卻只摸到一片冰涼。
“永琪,上床歇息吧?!?她柔聲勸道,聲音里帶著心疼。
永琪恍然回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被拽回來。他抬眸看她,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你先睡,我去書房坐坐?!?
小燕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終究化作一聲嘆息。她看著他起身,背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單薄,一步一步走出房門,像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沒有實感。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蕭劍和晴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怎么勸慰都無濟于事。
晴兒曾悄悄拉住小燕子的手,低聲問:“你們這是怎么了?”
小燕子只是搖頭,勉強笑笑:“沒事,他只是……還沒緩過來?!?
可她知道,事情遠不止如此。
直到永琪病倒那日,小燕子才從他滾燙的囈語中聽出了真相——
他后悔了。
后悔隨她遠赴大理,后悔離家千里,后悔沒能守在額娘身邊,以至于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那夜,小燕子屏退所有下人,獨自守在永琪床前。他的額頭滾燙,眉頭緊鎖,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呢喃著:“額娘……兒子不孝……不該走那么遠……”
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又迅速被熱度蒸發(fā)。
待他病愈,一切看似如常,可兩人心知肚明:那些燒糊涂的囈語,字字都是真心。
他們開始默契地避開獨處,連目光相接都變得小心翼翼。有時小燕子想開口說些什么,可一看到永琪疲憊的眼神,便又咽了回去。
蕭劍和晴兒察覺異樣,可誰也不知該如何勸起。
“小燕子,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晴兒終于忍不住,將她拉到溪邊。
溪水清澈,映出小燕子憔悴的容顏。她望著水面,沉默良久,忽然輕聲問:
“嫂子,你說這溪水最終會流向何方呢?”
就像她與永琪,明明相攜走過十余載風雨,如今卻像隔了萬水千山。
晴兒怔了怔,隨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可那淚卻像是擦不干似的,一滴接一滴地落下。
回程路上,小燕子強顏歡笑,可那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她開始變得恍惚,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蕭劍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山路濕滑,她一腳踩空,整個人滾了下去。等蕭劍和永琪找到她時,她的衣裙已被泥水浸透,臉色慘白如紙。
傷口在潮濕中潰爛惡化,郎中來了一波又一波,湯藥一碗碗灌下去,可她的生氣卻一日日消散。
永琪守在她床前,握著她的手,聲音嘶?。骸靶⊙嘧樱阈研选?
可她只是安靜地睡著,像是再也不想醒來。
當紫薇他們接到書信趕來時,只見青山新冢。
墓碑前擺著她最愛的野花,風一吹,花瓣便輕輕搖曳,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而永琪,自小燕子離世那夜便不知所蹤。
有人說,曾見一個披發(fā)跣足的男子在溪邊日夜徘徊,形同癡人。
也有人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只有那條溪水,依舊靜靜地流淌,流向無人知曉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