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跑了,仗打完了,我的五感開始有了逐漸的感觸。
我舉目看著的是滿地的尸體,血海,聞著的是腥臭,鐵銹,聽到的是慘叫,哭喊,我的口腔里也都是血味,我不知道是妖血噴進來的,還是受傷了,我的腳下是黏濕的,就像沼澤一樣。
阿爸拖著渾身的傷撿起地上的劍,活著的人為戰(zhàn)死的人收尸。
我收回劍和他們一起清理戰(zhàn)場,我看著地上各種各樣的斷臂,內(nèi)臟,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捂著嘴跑到一邊止不住的吐。
但是什么也沒吐出來,只有胃里的酸水,我止不住嘔吐,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上戰(zhàn)場,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親身所感,我看著我的族人,我的同伴倒在我的面前。
我跪在地上哭著,大腦逐漸麻木,后怕如同浪潮一般撲向我,淹沒我,我的耳朵被堵住,什么也聽不見,只有無盡的嗡鳴。
我強撐著讓自己震靜下來,我擦掉眼淚繼續(xù)清理著戰(zhàn)場,我身體里的陰濁早就聞到了血腥味,蠢蠢欲動要沖出我的身體。
眼前的粘稠腥紅不再那么可怕,反而變得看起來就像瓊漿玉液,花白花白的肉也不再那么惡心,更像是什么辛辣烤肉。
口腔分泌出了大量的口水,我恨不得像個野獸一樣大口進食,我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戰(zhàn)場清理完畢,我們回到族里,家家悲泣,孩子失去了爹娘,夫妻陰陽兩隔,母子分離。
有的家還能收到家人的尸體,有的家能到殘留的木牌,有的家連殘留的木牌都沒有,只有戰(zhàn)場上一捧土能代表這是他們的家人。
小的時候我見過幾次阿爸帶領(lǐng)族人抵抗妖族的結(jié)果,但是好像都沒有這一次難受,可能是因為我親自目睹了一切吧。
嬴楓抱著懷里一把殘劍哭的暈厥了過去,我知道,那把劍是嬴徹的,那是嬴徹在昆侖山上總是愛和我們炫耀的劍。
昆侖山上那個皮膚黑黢黢的少年,總是會傻呵呵的比劃著他的劍,在我們面前秀著招式,練夠了就像個寶似的保養(yǎng)著,一邊擦劍一邊盯著劍傻笑
“這可是我阿姐親自冶煉送給我的劍!可是費了好大功夫,這冶煉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的呢!我阿姐說了,等我這一年在昆侖山學(xué)業(yè)有成,不給家里丟臉,等我回去了,要拿玄鐵再給我冶煉一把劍!”
少年看著擦的發(fā)光的劍身,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和自豪。
只可惜那個少年不再有了,他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我看著各族的同伴抱著自己的同族人的遺體,遺物悲泣著。
我扶著嬴楓送回營帳里休息,我和姜黎來到傷員營,忙著治傷,有的沒了胳膊,有的沒了腿,在傷員營里幾乎沒有幾個全須全尾的。
這一路上我的淚就沒有停過,止不住的流,從來沒有干過。
我們把一些已經(jīng)沒有救的意義的人抬了出來,他們都是只剩一口氣的了,我們?nèi)フ宜麄兊募胰耍髑笠庖姟?/p>
“不救了,救也來不及了,還浪費了草藥,就讓他這么去吧?!?/p>
族人蘭桑坐在地上,顫抖的撫摸著她才成婚十天的愛人,堅定卻又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
她的愛人早已面目全非,胸腔上是個血窟窿,男人欣慰不舍的看著蘭桑,朝她眨了眨眼又隨即笑了起來,嘴里似乎是在說著什么。
我和蘭桑趴在他嘴邊仔細聽著
“我的……蘭桑……做得對……讓我去吧……我們?nèi)恕纯埂獜姶蟆?/p>
男人沒了力氣再說話,嘴里的血返嗆著他的喉嚨,眼角劃出一滴血淚,手指勾著蘭桑的腰帶,痛苦的看著愛人。
我拔出劍顫顫巍巍的對準(zhǔn)男人的心臟準(zhǔn)備刺下去,閉眼淚止不住的掉在地上,蘭桑握住我的手,釋然的笑了笑
“我來吧,他是我的男人,我來親自送他最后一程吧?!?/p>
蘭桑拔出腰間的匕首,俯身摸了摸男人的臉,男人牽起嘴角,堅定的眨了眨眼,蘭桑毫不猶豫的刺向了他的心臟,男人徹底斷了氣。
蘭桑趴下他的身上再也控制不住的嘶吼著,緊接著如浪潮般的嘶吼,絕望的哭喊貫徹族里。
每一個瀕死的人,都是由他們自己的家人親手送上了路。
他們告訴我們,家人瀕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無一不是“報仇,人族強大”。
這一刻我們不再是各族,而只是人族,同伴們聽到這些話,不約而同的安靜了,我的內(nèi)心似有一團火在燃燒,身體的血在沸騰。
阿爸將我領(lǐng)到高臺上,我站在高處,盡量控制著聲音不顫抖。
“各位!如今妖族如此肆無忌憚,我們再不強大就只能等死了!就將徹底將無法保衛(wèi)我們的家人,我們的族人,我們在意的人!”
“諸位!我們是被族人選出來,委以重任的年輕人,我們是被族人期盼著的年輕人,我們代表著人族未來的生死!”
“我們不能再自己內(nèi)部打下去了!老一輩的恩怨該放下了!我們現(xiàn)在必須團結(jié)一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要我們的家人活下去,我們的族人活下去!”
臺下的同伴們走到了高臺上,拿著匕首劃破手掌,我們握緊彼此的手,歃血為盟。
“歃血為盟,共保太平,萬心同歸,人族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