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一早,安陵容憑租的院子里已經(jīng)有宮里來的太監(jiān)和宮女候著,今日也是該入宮的時候。
安陵容走出來,芳菲姑姑已經(jīng)整理妥當候在一旁。安陵容的位分雖只是答應(yīng),但是依然可以帶著一個“陪嫁”的貼身侍女入宮,而她身邊只有靈之這一個丫鬟,自然是要帶靈之入宮的。
吉時一到,安陵容在芳菲引導(dǎo)下攙扶靈之的手上了轎。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半個時辰后,轎子停在了順貞門外,因是妃妾,不是正宮皇后,只能從順貞門的偏門進。
安陵容才下轎便見沈眉莊和甄嬛也一一下轎,三人一見面,便相視一笑。這時又有一頂轎子落下,只見里面下來一位衣著華麗,容貌嬌艷的女子,此人正是夏冬春了。
安陵容三人皆一同朝夏冬春含笑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了。
夏冬春的目光在三人面上掃視一圈,遂驕傲的微微抬起下巴,并不理三人的點頭示好。
見她如此,三人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遂也不再理會。
“眉姐姐,陵容,”甄嬛正準備說什么,在她旁邊的芳若提醒道:“小主,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會有公公帶你們?nèi)ジ髯缘膶m室。”
一旁候著的執(zhí)禮太監(jiān)道:“時候不早了,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把各位小主的行李檢查好,安置在各自的宮中了。各位小主,請即刻入宮吧!”
芳若問道:“莞常在在哪個宮里?”
執(zhí)禮太監(jiān)道:“碎玉軒!”
芳若的眼里閃過一瞬驚訝,旋即又恢復(fù)如常,對甄嬛道:“小主,請安心地去吧!”
甄嬛回頭看了一眼安陵容和沈眉莊,見兩人面帶微笑,示意她安心,這才隨著鄰路的小太監(jiān)離開。
“柔答應(yīng),這邊請?!庇钟蓄I(lǐng)路太監(jiān)上前對安陵容躬身道。
安陵容回頭對沈眉莊笑了笑,才跟著領(lǐng)路太監(jiān)離開。
最后沈眉莊與夏冬春也各自跟著領(lǐng)路太監(jiān)離開。
走在長長的長街上,安陵容心中默默想著:這就是她以后要長久生活的地方了,是她一輩子都離不開的地方。
她不自禁地抬起頭,仰望天空,碧藍一泓,萬里無云,秋日上午的陽光帶著溫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紫禁城盡是飛檐卷翹,黃色的琉璃華瓦在陽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睜不開眼睛,一派富貴祥和的盛世華麗之氣,與三百年后所見的截然不同。
安陵容猜測自己住在哪個宮室,出現(xiàn)了她這個意外,而她又得了封號,住處還會不會在延禧宮就不一定了。甄嬛因著有封號,皇后為了防患于未然,先是故意安排甄嬛住在承乾宮,再利用華妃的手將人打發(fā)到偏僻的碎玉軒去住著。那么同樣得了個封號的她,皇后應(yīng)該也不會落下,估摸著華妃也會打發(fā)她到哪個僻靜的宮室去住著吧!
看著在前頭領(lǐng)路的小太監(jiān),安陵容客氣道:“這位公公,不知我住哪個宮里?”
小太監(jiān)不卑不亢的說道:“各位小主的住處是由皇后娘娘和華妃娘娘定下的,柔答應(yīng)入住春禧殿的東配殿?!?/p>
“春禧殿?”安陵容一愣,這個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
“是?!毙√O(jiān)不知得了誰的吩咐,細細為安陵容解答,“柔小主原本的住處在承乾宮,華妃娘娘說既然太后喜歡小主,那就讓小主住在壽康宮后面的春禧殿,這樣離太后也近些,才好去伺候太后,方便陪太后說話解悶。”
安陵容沉默了,一個封號給她干到春禧殿了,可見這個封號的威力,也可見華妃的醋意有多深。唯二兩個有封號的兩個秀女,一個被華妃發(fā)落到了御花園西北角的碎玉軒,一個被華妃發(fā)落到壽康宮后面的春禧殿。若是她沒記錯,端妃的延慶殿似乎在春禧殿的東面,離得不算遠,可見華妃對她與甄嬛的不喜了。
什么因為選秀時她得太后喜歡,所以才特意安排她住得離壽康宮近些,不過是想將她發(fā)落到幽靜之處借口罷了,殿選時太后可沒表現(xiàn)出對她的喜歡。
其實她得了封號時,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準備。皇后恐怕會故意將她與甄嬛一起捧起來,然后再借華妃那個喜歡與皇后作對的醋壇子來將她們二人指到偏僻的地方居住,這樣的“借刀殺人”皇后用得可順手了。
慢慢走動,皇城甚大,路上遇見不少太監(jiān)宮女,但是總算沒有遇見宮中主子。
越走越清幽,似乎離東西六宮也有了距離。
靈之扶著安陵容,手有些顫抖。
安陵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其實要安陵容說,春禧殿那個地方也挺的不錯的,遠離東西六宮,煩心的事便也沒那么多!還有,住得離太后近也是有好處的,那就是有借口去拜見太后,畢竟以她的家世來說,只要威脅不到皇后,而她又能討太后的一點歡心,太后是不介意給她一點庇護的。
有了太后這尊大佛的一點點庇護,華妃想要針對她、或者旁人想算計她,是總會有些顧忌的,那于她而言也能更安全一些。而她所能仰仗的也只有對未來走向的了解,知道誰內(nèi)里藏著什么奸,什么人該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提防,什么人可以接觸,如何盡量去避免被人算計了去。
可她的到來或許會產(chǎn)生蝴蝶效應(yīng),一些人與事或許會就此而發(fā)生改變。那么她唯一的金手指,對未來走向的了解,就不能成為她全然信賴的倚仗了。
更重要的一點,春禧殿里只有她一個主子,而這里又不在東西六宮內(nèi),她與皇帝私下如何相處,兩人又做了什么,只要管好伺候的宮人,旁人便也難窺探到了。不過前提是,她得把春禧殿的釘子拔除了。
終于,春禧殿到了。
春禧殿是一座一進院的宮室,在壽安宮和壽康宮之間,可以說比較僻靜了。此殿坐北朝南,進門過了一個空闊的院子便是正殿春禧殿。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單檐歇山頂,明間開門,其他為檻窗,帶著濃厚的古樸氣息。入院向右是東配殿,向左便是西配殿。
春禧殿左右辟有穿堂門,連通后面的東西耳房,以及小廚房。若是再往后走,穿過春禧殿的后卷殿,再穿過甬道便到了暢音閣,再過去就是壽安宮了。
東配殿掛著的匾額上有三個赤金大字:福順齋。
整個東配殿面闊三間,同樣是明間開門,其他為檻窗。明間東側(cè)是臥房,西側(cè)為暖閣,與明間相連之處設(shè)有步步錦槅扇門四扇。
正殿、兩廂配殿的前廊與后卷殿相連接,形成一個一進的四合院。
因著春禧殿是一座單獨的院落,所以帶著庭院,休憩之所挺寬闊,更難得這里收拾的極其清雅。
走到東配殿外,兩個小宮女并兩個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躬身在門外候著了。
領(lǐng)著安陵容來的太監(jiān)再次行了一個禮,說道:“小主,三日后辰時新進宮的小主要去景仁宮覲見皇后娘娘?!?/p>
安陵容頷首:“臣妾遵皇后娘娘懿旨?!闭f罷,看了靈之一眼。
靈之會意,拿出一個荷包,笑盈盈地遞給小太監(jiān),“有勞公公了?!?/p>
“奴才告退?!毙√O(jiān)接過靈之遞來的荷包,這才彎著腰退了下去。
安陵容面上不動聲色,由著靈之扶著她進了明間的主座坐下。靈之侍立在旁,有一名小宮女獻上茶來。
年紀大些的一個太監(jiān)領(lǐng)頭向安陵容叩頭請安,“奴才小術(shù)子,奴才小莊子,奴婢寶鵑,奴婢寶鵲,給小主請安,愿小主吉祥如意。”
寶鵑果然又被指派到她身邊了。原身只是個沒有封號的小答應(yīng)皇后都要安插人過來,更何況如今的她還得了封號,皇后不安插人過來才奇怪。
不過還是寶鵑就好,這樣她也不用勞神費心的去分析皇后安插的人究竟是誰。除了寶鵑是皇后的人外,也不知道剩下的三人里有沒有其他人安插過來的釘子,得好好留心著才是。
四人磕頭正式參見,一一報名后,安陵容也沒說話,只緩緩地喝著茶。
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種很有效的威懾。果然,他們低眉垂首,連大氣也不敢出,整個福順齋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
茶喝了兩口,安陵容才含著笑意命他們起來。 她合著青瓷蓋碗,也不看他們,只緩緩說道:“說說你們原本都在哪兒當差吧!”
小莊子率先開口說道:“奴才原就是春禧殿看守灑掃的?!?/p>
小術(shù)子也緊跟著說道:“奴才原在南府當差,因著各位小主入宮需要人手伺候,便被分配到了小主身邊伺候?!彼捴泄室馔嘎读艘恍┬畔?,以期能夠得到重視,卻也沒將底全部漏出來,跟隨的主子是否可以效忠,還要看看再說。
安陵容對著小術(shù)子另眼相看起來,這小術(shù)子被分配過來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身后有沒有人?這人究竟又是誰?
而且這小術(shù)子話里的意思她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若他背后的主子是后妃,他便不會故意點出來,看來這里邊還有其他的人和事呢!不僅是她要考察奴才是否得用,這奴才也想觀察所伺候的主子是否可以效忠,這或許可以算是求職的雙向選擇?
不管小術(shù)子背后的人究竟是誰,又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是這個時候思考的,安陵容按下心思,看向?qū)汏N和寶鵲,問道:“你們呢?”
寶鵑回道,“奴婢原在內(nèi)務(wù)府當差。黃規(guī)全總管在內(nèi)務(wù)府挑選了奴婢等幾名宮女,分別分配在各位小主身邊伺候,奴婢便被分配到小主您身邊伺候。”
安陵容看了寶鵑一眼,只是點點頭。她當然聽出寶鵑特意提起黃規(guī)全,是想讓她在日后的某些時刻聯(lián)想到華妃身上去。要不是她早知道寶鵑是皇后的人,恐怕有個風吹草動的,也會不自覺聯(lián)想到她是不是華妃安插過來的眼線了呢!
寶鵲緊隨其后道:“奴婢是內(nèi)務(wù)府新調(diào)教出來的宮女。”
新進宮調(diào)教出來的宮女?安陵容心中笑了笑,其實寶鵲這樣年紀小,又是剛進宮的反而還好一些。
安陵容的目光在四人面上一一滑過。四人里小術(shù)子應(yīng)該是年紀最大的,約摸著有二十一二左右,小莊子看著十八九歲的年紀。至于寶鵑,她倒是知道她的年紀,剛滿十七。最小的便是寶鵲了,目測十四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