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斑駁的牛車靜靜停駐在劉府側(cè)巷,陸燼身披蓑衣,斗笠低垂,踏著青石板上的積水徐行至朱漆大門前。
雨水順著蓑衣滴落,他的腳步沉穩(wěn)而無聲。
他抬手,指節(jié)在厚重的木門上不疾不徐地扣了三下。
“何人?”門內(nèi)傳來警惕的詢問,聲音壓得極低。
“水火相濟,日照江河?!标憼a嗓音低沉,字字清晰。
門縫微開,露出一張驚愕的臉:“陸大人,您怎么來了?”
陸燼未答,目光微側(cè),余光掃過街角暗處,幾道黑影悄然蟄伏,刀鋒映著冷光。
他不動聲色,抬腳邁入門內(nèi),身后的木門隨即緊閉,將風(fēng)雨與殺機一同隔絕在外。
一刻鐘后,暴雨傾盆而下,將府內(nèi)的刀劍交擊聲與最后的慘呼聲盡數(shù)吞噬。鮮血浸透了青石板路,尸首橫陳,滿目狼藉。
唯有那披著蓑衣的身影,在混亂終結(jié)之際悄然退出劉府,踏著濕滑的巷道疾步隱沒于無邊的夜色之中。
一輛曹府的運水車恰巧停靠在暗巷邊的水井旁,片刻之后,巷子里只剩一件孤零零的蓑衣蜷在角落。
回曹府的路上靜得出奇,與劉府門前殺手云集的肅殺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陸煙一路尾隨,眼見運水車即將駛?cè)氩芨笤?,她果斷抬手示意,埋伏在四周的暗衛(wèi)立即繃緊身形,蓄勢待發(fā)。
果然不出所料,當(dāng)那道潛藏在車底的身影剛探出半個身子,車夫手中長辮已如毒蛇般纏上他的脖頸。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支利箭破空而至,車夫身形急轉(zhuǎn),箭鋒堪堪擦過,只將斗笠掀翻在地。
斗笠下露出的,是一張清麗絕塵的面容。
陸煙眸中寒光一閃,嘴角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果然是你,明香暗荼。”
這般身手,又使長辮,放眼整個京都,除了那位冬夏國的質(zhì)子,還能有誰?
堂堂公主,竟不惜為藏海冒險,此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果然不簡單。
“有刺客!”
香暗荼猛然回首,只見一道黑影自箭矢來處倏忽掠過。她心頭一緊,心里頓時有些慌亂。
曹靜賢的人認得她,更知曉她的身份絕非僅是枕樓老板。
曹靜賢素來陰狠毒辣,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參與刺殺他的義子,恐怕會給枕樓和冬夏帶來禍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只能后面再幫藏海解決陸燼這個麻煩了。
眸光閃爍間,她已拿定主意,甚至來不及確認陸燼生死,便縱身隱入夜色里。
平津侯府內(nèi),藏海等了又等,卻遲遲沒有等到香暗荼傳來的消息。
反而等到了高明偷偷潛入侯府告訴他,曹府的人去枕樓給香老板送了一套新衣裳。
藏海瞳孔驟縮,指尖不自覺地扣緊:“她恐怕是失手了……”
高明緊張地問:“小海,香老板要是經(jīng)不住曹公公嚴刑拷問,把你供了出來,該如何是好?”
“她不敢?!辈睾蒯斀罔F地打斷,卻又苦笑道:“若曹靜賢查到是她動的手,以他的性子,斷不會輕饒。香暗荼如果把我供出來,她自己恐怕也只會是小命難保?!?/p>
高明急得直搓手:“唉,現(xiàn)在最要命的是陸燼若還活著,你那假身份怕是瞞不住了!”
藏海心煩得閉上了眼,這般局面雖在他預(yù)料之中,卻萬萬沒想到香暗荼會親自出手,更沒料到會被曹靜賢這頭老狐貍發(fā)現(xiàn)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計,侍從捧著錦盒而來:“藏大人,有人讓小的把這個轉(zhuǎn)交給您?!?/p>
待人退下,藏海揭開盒蓋時,指尖竟微微發(fā)顫。
高明見他神色緊張,湊過來看了一眼,疑惑著問:“誰大晚上給你送糕點?”
藏海將昨夜回侯府途中被襲擊一事告訴了高明,然后他將從枕樓帶回的那份糕點與方才收到的那份并排放在了一起,二者一模一樣。
“香暗荼應(yīng)該不會在這種時候給你傳遞消息,所以這個……難道是那個襲擊你的刺客送來的?”高明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幾分猜測與不確定。
藏海掰開糕點,酥皮間赫然露出一角信箋。
“聞藏大人善摹字跡,特獻拙作,供大人品鑒?!?/p>
那字跡,竟與陸燼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