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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樾跟在幾人身后,好幾次都想快步上前逗白爍開心。
他抬眼瞥了一眼重昭,目光中閃過一絲猶豫。
那原本在心底翻騰的念頭,在接觸到重昭的眼神后,又像是受驚的小獸般迅速縮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眉宇間帶著幾分謹小慎微,整個人透著一種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不慎就會惹來無妄之災。
這模樣就像個生怕生出事端的人,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灑脫。
花大鐵半瞇著眼睛,不緊不慢地游蕩在眾人不遠處的后方。
她時而望向這邊,時而又把目光投向那邊,臉上始終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憨態(tài)。
那神情仿佛正看著一場無比新奇的好戲,又帶著幾分置身事外的悠然自得。
沒一會兒,眾人便來到了異城最北邊的一處地方。
異城的房屋大多是用土墻建造的,這家也不例外。
只見這院內(nèi)院外皆堆滿了酒瓶,濃郁醇厚的酒香肆意彌漫于空氣中,但凡過客一眼便能瞧出,這家的女主人是以釀酒為生計的。
那酒瓶錯落有致地堆放著,似是在無聲訴說著往昔釀酒的忙碌場景。
而那酒香也如同一種獨特的標識,彰顯著此地與釀酒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幾人剛邁進院子,屋里就跌跌撞撞地竄出一個醉醺醺的老頭。
他睡眼惺忪,扯著嗓子大喊……
容先小秋瓜,你咋才回來!我的酒呢?
小秋瓜?眾人聞言,紛紛將目光投向那位年紀不算小的婦人。
還真沒想到,這位異族婦人竟有個這么質(zhì)樸可愛的閨名。
“酒酒酒,一天到晚就知道酒,你個醉老頭,干脆喝死算了!”
婦人嘴里似裹著風暴,憤懣的咒罵聲聲傳出,而她的手上動作卻未有一絲一毫的停滯。
在怒意的驅(qū)使下,她順手從院子角落抄起一個陳舊的酒壇,那酒壇在空中劃過一道憤怒的弧線。
直朝老頭砸了過去,仿佛這酒壇承載著她滿腔的怒火與無盡的怨懟。
“給你!”
容先咦?今日這般爽快,小秋瓜,這酒錢照舊賒著啊,記我賬上。
老頭醉眼迷離,嘴角掛著一抹憨笑,舌頭都有些打卷了。
“賬你個頭!都記了一百年了,就你那點家底,賣了你的老棺材也還不上!”
婦人雙手叉腰,佯裝嗔怒地瞪著老頭,眉眼間卻藏著幾分無奈。
容先還是小秋瓜好,嘿嘿。
老頭也不惱,抱著酒壇子,像抱著什么稀世珍寶似的,怎么也不肯撒手。
他一頭白發(fā)亂糟糟地豎著,被風一吹,肆意飛舞,瞧著真像個瘋瘋癲癲的老頑童。
“好你個頭!護兒生病了,我得照顧他,你快滾,別在這兒添亂!”
婦人眉頭緊皺,滿臉都是擔憂,語氣里滿是驅(qū)趕之意。
容先護兒病了?
老頭一個激靈,酒意瞬間醒了幾分,打著酒嗝,腳步踉蹌地湊了過來……
容先娃娃咋回事?。?/p>
“吃壞肚子了,好在這位道長及時幫忙,護兒現(xiàn)在沒事了。你趕緊回你的老窩去,別在這兒礙眼!”
婦人一邊說著,一邊連連擺手,催促老頭離開。
老者費力地伸長脖頸,小心翼翼地朝重昭懷中的孩子望去。
見那幼童面色紅潤如初升的朝陽,呼吸平穩(wěn)得如同靜謐夜色下的微風,這才緩緩舒展緊繃的眉頭,安心地點了點頭。
容先沒事兒就好,多謝你的酒啦,小秋瓜!
說完,他抱著酒壇,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晃晃悠悠地走了。
老頭也不再多言,抱著那酒壇子,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地漸行漸遠。
自始至終,他連正眼都沒瞧過白爍一行人,仿佛他們只是空氣一般。
待老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婦人才將孩子小心地安置在屋內(nèi),而后轉身走了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白爍身上,神色間帶著幾分警惕……
“道長到底想打聽些什么?小婦有言在先,若是道長所問的事危及我族……”
白爍.月彌不會不會,大娘您放心。
白爍.月彌大娘也知道我們進入異城,是為了尋找梧桐靈器。
白爍.月彌小道我只是想問問大娘,您可曾聽說過一個叫異人冢的地方?
白爍連忙解釋,語氣誠懇又急切。
婦人聞言,不禁一愣……
“異人冢?”
她的臉上滿是茫然與怔忡。
瞧見婦人這般反應,白爍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看來,就連長期居住在此的異族也不知道異城有這么個地方!
白爍.月彌大娘,您真的沒聽過?
她仍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
“沒聽過?!?/p>
婦人干脆地搖了搖頭,見白爍滿臉失望,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色,似乎為沒能幫上忙而感到不安 。
白爍.月彌沒事沒事。
白爍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南晚那如刀子般鋒利的目光直直地刺在自己背上。
這下可好,忙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還白白耽誤了小半日的時間。
白爍心里清楚,這位云霄首徒只怕此刻恨不能將自己活剮了!
白爍.月彌既然夫人不知道,那我們便告辭了。
南晚緊抿雙唇,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烏云,她猛地轉身離去,每一步都似帶著千鈞之力。
那強忍著的怒意在聲音里翻騰,猶如即將噴薄而出的巖漿,仿佛下一刻就要沖破胸腔的束縛,化作熊熊烈焰席卷一切。
白爍.月彌君上,等等啊,咱們一道走!
白爍瞧著南晚冷若冰霜的臉色,心里直發(fā)怵,卻還是硬著頭皮快步跟了上去。
她剛邁開幾步,像是被什么牽動了思緒,猛地停住腳步,旋即轉過身來。
那一瞬間,眼底滿是關切與擔憂,聲音也柔和了幾分,朝著那婦人細細叮囑道……
白爍.月彌對了,大娘,您可得好好照顧護兒……
白爍.月彌小孩子貪吃,可千萬別讓他偷吃秋蟬果了,那果子吃多了容易壞肚子。
白爍忐忑不安地轉身欲走,那婦人看著他的背影,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在猶豫著什么。
終于,她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咬了咬唇,大聲喚道……
“等等!”
本已打算離去的眾人聞聲,腳步齊刷刷地頓住,紛紛轉過頭來,目光聚焦在婦人身上。
婦人深吸一口氣,看向白爍說道……
“道長,你們不是異族,可能不知道我們異族送別逝者的規(guī)矩?!?/p>
白爍一聽,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好奇,連忙問道……
白爍.月彌什么規(guī)矩呀?
“但凡有異人離世,墓碑上都會刻上他們的名字,所以在異城,每一座墳冢都有自己的名諱?!?/p>
“但有一個地方的墓卻是例外。”
婦人緩緩說道,眼神中透著幾分神秘。
白爍心中猛地一震,一種難以言喻的直覺在他心底悄然蔓延開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輕輕推著她向前。
她幾步疾行,再度回到那婦人面前,眼中閃爍著急切與期待交織的光芒,聲音略帶顫抖地問道……
白爍.月彌什么地方的墓?
“無名山的墓?!?/p>
婦人吐出這幾個字。
白爍.月彌無名山?
白爍重復了一遍,滿臉疑惑。
“那是一座荒山,山里頭有三座墓,這三座墓上的墓碑,是異城唯一沒有刻上名諱的?!?/p>
“也沒人知道那幾座墓是什么時候有的,只曉得自打異城建成,它們就一直立在那兒了?!?/p>
“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那地方,時間一長,就都叫它無名山了?!?/p>
“對了,無名山還有個別名……”
婦人說著,賣了個關子。
白爍哪還按捺得住,忙不迭地追問……
白爍.月彌什么別名?
“棺材窩。”
婦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