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窗明幾凈的辦公室里,年逾五十的男老師臉色鐵青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蓋哆嗦了一下,又當啷一聲蓋回去。
“籃板上放點菜葉,豬打的都比你強,這話是你說的吧?!?/p>
“是?!?/p>
答話的男生身上穿著校服,大概是因為剛打了一場籃球,流了些汗,衣服有些潮的貼在身上。
校服襯衫的領(lǐng)口解開了幾顆扣子,隱約露出一小截鎖骨和隱隱約約的肌肉,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青春期特有的、張揚的荷爾蒙氣息。
“陸延舟,你不嘲諷別人會死嗎?”程利民又是一拍桌子,收手的時候差點帶掉杯子,溜邊滑茬的懸在桌角。
“事實也叫嘲諷,重點班的同學心理承受能力就這么點水平?”陸延舟想了想,委婉的說:“這樣還敢找我打球?欠教育?!?/p>
程利民的倒三角眼猛的一跳,恨不得射出兩把大刀把陸延舟切了:“你再浪一個我看看!”
“......”
“你給我滾!”程利民一指辦公室門,破鑼似的噪子再也忍不住吼了出來,刮的人耳膜疼。
陸延舟一聽,立刻收拾好心情準備滾了。
他彎腰撿起籃球,恭敬的朝程利民略微彎腰,一抬頭就看見程利民鐵青的臉像演公夜叉:“我讓你走,我讓你學習,你怎么不聽我的?現(xiàn)在倒是聽話了,你給我站著!”
陸延舟右手里夾著籃球,斜著身子回了頭。
程利民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忽然起想起一件事,可現(xiàn)在他差不多要去交報告了,沒法兒過去,“我現(xiàn)在走不開,你去樓下幫我接個人,他應(yīng)該馬上就到了?!?/p>
“誰啊?”
“轉(zhuǎn)學到我們班的新同學,叫洛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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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延舟一從辦公室樓出來,馮佳便迎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球拍了兩下,砸在地上震的發(fā)響,程利民探出腦袋,“馮佳!”
馮佳立馬收了球,裝作沒聽見,走遠了才問陸延舟:“哎,老程喊你去干嘛啊?”
陸延舟:“沒怎么,就問了下我跟爸爸他們的沖突怎么回事兒?!?/p>
8班跟9班一向不和,冷嘲熱諷是常有的事,這是這次嘲諷的有點過火了,傳到了陸延舟的耳朵里,就觸礁沉船了。
馮佳想到這個就來氣,連呸了好幾聲:“操,當時話可不是這么說的,現(xiàn)在輸了球被打臉了反手跟老師告狀?這事做的不厚道吧?!?/p>
陸延舟沒沒說話。
馮佳又問:“老程讓你保證什么沒?!?/p>
陸延舟點頭。
馮佳神經(jīng)兮兮的湊過來:“你怎么說的?”
“保證見他一次揍一次。”
“......牛逼?!?/p>
教師辦公室樓南測試操場,塑膠跑道內(nèi)圈鋪了層草坪,不少女生湊在一塊兒看男生打球。
陸延舟原本在學校里知名度就高,走哪兒都有一串視線跟前跟后,今天這一搭,不僅沒讓他形象大跌,反倒是又拔高一截。
他穿過操場往校門口去,吸引了不少女同學的目光,有的膽子大的就盯著他看,臉皮薄的則紅著臉不敢看。他垂著頭和同學往后避了避,是不是太眼瞄一下。
馮佳艷羨不已:“我要是也有這么多女生喜歡,我愿意戒一個月,不,一年的烤腰子?!?/p>
陸延舟嘖了聲:“出息?!?/p>
馮佳眼神嘿嘿一笑,視線一轉(zhuǎn)看到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那學妹估計也是看見霍行舟了,站在走廊柱子旁邊遠遠看了過來。
馮佳哎了一聲:“哎最近追你的學妹現(xiàn)在還給你寫情書不,好像很久沒吃到她送的巧克力了?!?/p>
陸延舟:“哪個?”
馮佳哭笑不得,敢情他根本沒往心里去。
“就那個,叫葉什么的,她名字那字兒我不認得,連續(xù)給你送了好幾個月巧克力,你不吃甜的全扔給我了的。”
陸延舟大概有點印象,哦了一聲,又說:“我不是跟她說了么,高三畢業(yè)之前我要是談戀愛,我就在旗桿底下唱征服?!?/p>
馮佳茫然的啊了一聲:“我以為那是你拒絕她的借口,你還來真的啊?”
陸延舟瞥了他一眼:“不然呢?!?/p>
馮佳一想也是,對陸延舟來說,談戀愛不如打籃球,再不濟也不如打游戲。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談戀愛影響我開槍的速度。
“哎教室在這邊,你去哪兒啊?”馮佳腳步一頓,往回指了指,這是出校門的方向吧,壓低聲音說:“你剛從辦公室出來,就想逃課啊?”
“滾你的?!标懷又壅f:“程老師讓我接個人,說是新轉(zhuǎn)來的學生?!?/p>
馮佳拍了下籃球,好奇的往校門口看:“這半晌不夜的,轉(zhuǎn)什么學啊,該不會是被開除了,塞我們班來的吧?!?/p>
陸延舟哦了一聲,也沒多往心里去的復述了一遍程利民的話:“說是省里扶植計劃選上來的學生,校長親自安排的。”
“屁,省里扶植計劃選上來的學生塞我們班?我們班什么水平校長不知道?他是教書育人還是誤人子弟呢?!?/p>
不同于高三其他的重點班、火箭班和普通班。
--九班是個奇葩班。
從年級組第一的葉俏俏到馮佳這種年級組車尾氣,以及程利民口中的上課調(diào)皮下課搗蛋,平時除了學習什么都干的之外,一只手掰下來,多半個都是問題學生。
校長親自安排進奇葩班的,這還是頭一回聽說。
馮佳忍不住又往校門口看了一眼,有點擔憂:“你說會不會是什么打架斗毆被學校開除了的吧,那真要是個硬茬兒,你這地位是不是岌岌可危了?!?/p>
霍行舟嘴角一勾:\“他還敢爬我頭頂站著?
馮佳說:"flag別立那么早,萬一以后真香呢?!?/p>
“真什么香,你去問問八班那班長現(xiàn)在香不香?!标懷又蹏K了聲:“一個破轉(zhuǎn)學生,還往我頭上爬,鬧呢。”
馮佳看著他一臉嘲諷的表情,突然有點理解八班班長為什么對他恨得牙根兒癢癢了。
不過他恨也沒用,讓陸延舟給打臉了。
馮佳福至心靈,打算利用新同學做個無本兒買賣,立刻說:“你還別說,萬一他哪天真要爬你頭上蹲著,你請我擼一個月串兒?!?/p>
“你也就那么點出息?!标懷又坂托α?/p>
聲:“得了,哥再給你追加一條,他真要能爬我頭頂興風作浪,我就…”
頓了頓,他環(huán)視了下校園,找到了個挺不錯的建筑,抬手指了下那座數(shù)十米高的鐘樓:“我就從那兒,跳下去?!?/p>
二中門口有個公交站臺,銹跡斑斑的把二中兩個字都銹掉了一塊漆,平白拔了一截,碰瓷當上了一中。
霍行舟看著搖搖欲墜的站牌,往陰影里頭站了站,正擔憂著倒霉玩意要是被風刮到了會不會就這么折了。
他這要被砸了,得請幾天假?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得請兩個月。
還沒盤算完,一輛公交車就直接嘎吱在面前停了。
從里頭,“掉”出來一個人。
這人身上背著一個不太大的書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兩只手各拎了一個袋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踹了一腳,這小孩兒像是個皮球,從里頭滾出來的,挺滑稽的差點栽了個跟頭。
“我滴乖乖?!?/p>
憋了一下午悶氣的陸延舟,立即被逗樂了。
車上的空調(diào)壞了,這趟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從洛洐上車到下車,全程都擠滿了人。
他站了十幾站,被擠得一身汗,一下車就重重的吐了口肺里積壓的汗餿味空氣。
因為人多又不敢站的太往里,怕自己聽不見公交報站的聲音,所以一直站在后門,但被擠著又沒法兒去撈拉環(huán),僵著身子站了一路腿都快斷了。
車一到站,他忙不迭的下車,結(jié)果腿有點麻,差點一頭栽倒。
洛洐抬起頭,輕輕的瞇了瞇眼看著眼前頗舊的教學樓,迎著光被刺的眨了眨眼睛,嘴角浮現(xiàn)一個很壓抑的笑意。
二中,他終于,轉(zhuǎn)來了?!奥逍?”
洛行心猛然顫了下,這個聲音!
他慢吞吞的抬起頭,手里的袋子差點沒拿穩(wěn),下意識立刻攥緊了,感覺胸腔都隨著這個聲音鼓脹起來了。
來接自己的人竟然是他!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跟他一個學校,偶爾做早操或者活動的時候能看見他就知足了,沒想到竟然和他一個班!
陸延舟。
他知道他的名字,也記得他的樣子,從十年前到十年后,每一年的變化他都了如指掌。
陸延舟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腳底生了根似的不說話也不動,便抬腳朝他走了過去。
現(xiàn)在是傍晚,公交車來的方向逆光,帶著燦爛的晚霞給他鍍上了一層柔軟的金身,視線在空中一撞,他似乎躲閃了下,低下了頭。
陸延舟站到他面前的時候,眼皮上下掀了掀,粗略低下頭打量了一下,這人看上去年紀很小。
一張臉小的驚人,淺淺的發(fā)色襯著一雙幾乎同色的眼珠,微微抬起頭的時候,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
簡單的白襯衫領(lǐng)口規(guī)規(guī)矩矩的系好,一顆也沒落下,半點想入非非的余地都沒留。
就是,臉紅的有點過分,真有這么熱?
“你是洛洐嗎?”霍行舟又問。
他已經(jīng)過了變聲期,沉淀下來的聲線有些沉,可說話時卻偏又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像是輕輕的在心臟上掐了一把,不輕不重的還沒等人仔細體會就又松開了。
洛洐把內(nèi)心的悸動和笑意小心的藏了起來:“我是、是,請問你是……”
“陸延舟,程老師有點事,讓我過來接你?!标懷又弁砗罂戳丝?“就你一個人過來?
洛洐的呼吸沒來由哽了下,卻沒有從他臉上
移開眼神,只是輕輕地嗯了聲:“我媽媽很忙。
陸延舟哦了一聲,本來就是隨口一問,也沒放在心上,垂眼看了下他,柔柔軟軟的,一看就是學傻了的乖學生。
“走吧?!标懷又勐氏绒D(zhuǎn)過身,走在前頭隨口問了聲:“哎小孩兒,你轉(zhuǎn)二中來干什么?!?/p>
洛行深吸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下紊亂的呼吸和因為他狂跳的心臟,盡力平靜的說:“省里的扶植計劃,我被選中來二中做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