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響，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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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芷溪靠在床榻邊，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綰竹身上。她一身青藍醫(yī)女服飾，舉止溫婉，動作輕柔，正從藥箱中取出幾味藥材，一一擺放在案幾上。

可不知為何，棠芷溪總覺得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熟悉——她取藥時習慣用左手穩(wěn)住藥包，右手再輕輕抽出藥箋；低頭時一縷發(fā)絲落下，她會極快地用小指勾回耳后；就連她站定時微微側身的姿態(tài)，都像極了那個人。

那個本該長眠于墓碑之下的人。

棠芷溪心頭一顫，一股說不清的期冀悄然升起，像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豆燈火。

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聲音還帶著病后的虛弱

棠芷溪.楚瀾月“有勞綰竹姑娘了?！?/p>

綰竹抬頭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綰竹.“王妃不必客氣?！?/p>

那笑容極淡，卻讓棠芷溪心頭又是一動。她狀似無意地問道

棠芷溪.楚瀾月“我從小怕苦，綰竹姑娘開的藥，能不能不那么難喝？”

她說這話時，目光輕輕落在綰竹臉上，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

綰竹手上動作未停，語氣平和

綰竹.“王妃放心，我備了蜜餞?！?/p>

她頓了頓，像是隨口一提

綰竹.“聽聞王妃小時候喝藥，總要人哄著才肯入口。”

棠芷溪指尖微微一蜷。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她身邊的幾個貼身侍女，就只有……她的綰歌姐。

她小時候體弱，每次生病喝藥都鬧脾氣，是楚綰歌總會變著法子哄她，有時候是一塊糖，有時候是一朵剛摘的花，有時候是一段她從軍營里聽來的趣事。

有一次，楚綰歌甚至故意陪她一起喝了一碗苦藥，然后兩人一起苦著臉找水喝，最后笑作一團。

棠芷溪穩(wěn)了穩(wěn)心神，又試探著開口。

棠芷溪.楚瀾月“我從前有位故人，也總愛這樣哄我?！?/p>

她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恰到好處的傷感

棠芷溪.楚瀾月“可惜……她已不在了。”

綰竹配藥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語氣依舊平靜

綰竹.“能得王妃如此惦念，那位故人想必與您情誼深厚?！?/p>

棠芷溪.楚瀾月“是啊，”

棠芷溪輕輕嘆息，目光卻緊鎖著綰竹

棠芷溪.楚瀾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性子急，做事風風火火，像個男孩子，可對我卻總是最有耐心?！?/p>

她一邊說，一邊留意到綰竹耳后那道極淺的疤痕——那是她們十二歲那年偷騎馬匹，楚綰歌為了護著她從馬上摔下來被樹枝劃傷的。

位置、形狀，分毫不差。

棠芷溪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幾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的情緒。

綰竹配好了藥，將藥包推到她面前，忽然輕聲說。

綰竹.“王妃可知，有些傷痕，看似愈合，內里卻仍需時日調理?！?/p>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與棠芷溪對視

綰竹.“就像有些人，看似遠去，或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守護?！?/p>

這話說得含蓄，卻像一道驚雷在棠芷溪心中炸響。她看著綰竹那雙沉靜的眼眸，那里面沒有了楚綰歌往日的神采飛揚，卻多了一份歷經滄桑后的深邃。

可那眼底深處偶爾閃過的銳利與關切，卻是她從小到大看了千百遍的熟悉。

是她！真的是她！

一股巨大的、失而復得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棠芷溪的心防，她幾乎要脫口喊出那個名字。

可就在她嘴唇微動的剎那，她敏銳地捕捉到窗外一道極輕微的氣息波動——有人！

幾乎是本能，棠芷溪立刻明白了楚綰歌化名綰竹、隱匿身份的緣由。楚府突然在一場大火中湮滅，楚綰歌“葬身火?！薄缃袼热换钪瑓s選擇以這種方式回來，必定是為了查清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她不能相認，至少現在不能。

棠芷溪眼底那剛剛燃起的喜悅光芒如同被冷水澆熄，迅速破碎、隱沒。

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起來，再抬頭時，眼中已盈滿淚水，聲音帶著哽咽

棠芷溪.楚瀾月“綰竹姑娘說的是……只是我每每想起綰歌姐，想起她葬身火海，連最后一面都未能見到……我這心里，就如同刀絞一般……”

她說著，淚水簌簌落下，情緒激動之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臉色愈發(fā)蒼白。

她演得逼真，將一個沉浸在摯友逝去悲痛中的女子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綰竹看著她這般模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與復雜。

她上前一步，動作自然地替棠芷溪拍撫后背，語氣依舊平穩(wěn)克制

綰竹.“王妃節(jié)哀，悲傷過度于身體無益。故人已逝，生者更需保重。”

她將藥碗遞到棠芷溪手中，指尖在碗沿幾不可察地輕輕叩了三下。

那是她們小時候約定的暗號——代表“安心，我在”。

棠芷溪接過藥碗，滾燙的碗壁熨帖著她的掌心，也仿佛熨帖了她那顆剛剛經歷大悲大喜、此刻又必須強行壓抑的心。

她借著喝藥的動作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緒，苦澀的藥汁入口，這一次，她卻嘗到了一絲隱秘的甘甜。

楚綰歌還活著。

她的綰歌姐，回來了。

雖然她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楚綰歌為何假死，也不知道她為何選擇以醫(yī)女身份潛入北離王府。

但她知道，她的綰歌一定在做一件極其重要且危險的事。

而她，棠芷溪，此刻能做的，就是配合她，保護她，就像小時候無數次楚綰歌保護她那樣。

喝完了藥，棠芷溪虛弱地躺了回去，閉著眼睛，仿佛疲憊不堪。

綰竹仔細替她掖好被角，柔聲道

綰竹.“王妃好生休息，我明日再來看您?！?/p>

她提起藥箱，轉身離去，步伐輕盈，與尋常醫(yī)女無異。

直到房門輕輕合上，棠芷溪才緩緩睜開眼。月光透過窗欞，映亮她濕潤卻異常清亮的眸子。

那里面有悲傷的余燼，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更有一種下定決心的堅毅。

綰歌姐，無論你要做什么，這一次，換我陪你。

窗外，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屋檐，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