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在人的靈魂深處打下烙印,”
“昭示著這是祂永恒的奴隸?!?/p>
教堂與神殿的交界處,矗立著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十字碑,上面都用梵語刻著類似于這句話的話。
教皇每年都會在眾多修士和修女中選出最優(yōu)秀的一個人,徒步走過從教堂到神殿的一萬臺長階,在神殿的正中心添上一節(jié)燭燈。
如若燭燈不滅,神明會永遠(yuǎn)庇佑這位最虔誠的信徒。
這座教堂中的所有人都將這視為最高榮耀。
艾因森爾則不然,哪怕教皇誦讀的梵文他聽一遍就能夠記住,甚至能將意思理解得七七八八,哪怕教堂每月設(shè)置的考核他閉著眼睛都能過,他也不愿做那個點(diǎn)燈者。
原因很簡單——他不信奉神明。
自然不愿意為這所謂的神去爬那累死人的四千級臺階。
而他的親妹妹西爾安卻完全相反。
“哥哥,他們嘲笑我連最簡單的考核都過不了?!蔽鳡柊部拗鴽_向艾因森爾,邊擦眼淚邊擦鼻涕。
“我好笨……”
“沒事啊,哥哥在這里,誰敢說你笨?”艾因森爾撫摸著年幼妹妹的頭,輕聲安慰道。
“哥哥……他們說你也是個廢物,教皇這個月設(shè)置的考核你又沒有通過,這輩子都沒有資格當(dāng)點(diǎn)燈人?!?/p>
小姑娘哭得更兇了,哽咽著說。
誰要當(dāng)那腦殘一樣的點(diǎn)燈人?。?/p>
艾因森爾在心里嘀咕,卻也不能直接當(dāng)著妹妹的面說出來。
“那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溜出去給你買,反正今天教父不在,沒有人管得了我?!彼荒茉囍D(zhuǎn)移妹妹的注意力,溫柔地誘哄道。
小丫頭聽到哥哥的話,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馬上就不哭了,開始馬不停蹄地細(xì)數(shù)著自己的愿望:“我要糖葫蘆、蒸糕、桂花糕、新話本……”
“還要桃花酥、烤雞是吧?!卑蛏瓲柫⒖绦念I(lǐng)神會。
西爾安馬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
艾因森爾又乘機(jī)捏了捏妹妹肉嘟嘟的小臉,戲謔道:“知道了,小饞貓?!?/p>
還不等小丫頭反應(yīng)過來,艾因森爾就一溜煙兒地溜走了。
教堂離小鎮(zhèn)其實(shí)并不算太遠(yuǎn),艾因森爾輕車熟路地繞過了午間巡查的修女們,花了差不多二三十分鐘就到達(dá)了目的地。
雖然教父總是三令五申不允許私自跑出教堂,但艾因森爾總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隔三差五就到小鎮(zhèn)上溜達(dá),順便帶一些小玩意兒給妹妹。
與教堂的其他人相比,他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叛逆者——
不信奉神明,不遵守規(guī)則。
但艾因森爾是打心眼里疼妹妹,自然不希望她受委屈,不用猜他也知道那些人說的話比妹妹嘴中的難聽一萬倍。
妹妹西爾安是他最重要的親人,他曾向已故的父母起誓他一定會用生命保護(hù)好她。
想到這里,少年的拳頭不自覺得握緊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滿是堅定。
再過一段時間吧,等西爾安長大一點(diǎn),他會滿足她的愿望。
清點(diǎn)了一下身上的零錢,艾因森爾就在這條熟悉的街上進(jìn)行采購。
在黃昏迫進(jìn)之前,他又帶著一堆東西,原路返回,翻過教堂的圍墻,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
不出意外,隔壁的那間房的燈依舊亮著,西爾安仍點(diǎn)著燈苦苦誦讀梵文,但顯然,效果并不顯著,她依舊磕磕巴巴,讀不懂。
艾因森爾敲了敲妹妹的房門,壓著聲音說:“西爾安,開門?!?/p>
“哥哥?”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又亮了亮,飛快的跑去開了門。
此時天邊的緋紅已經(jīng)漸漸暈開,又一個即將夜晚降臨。
艾因森爾站在滿天的晚霞之下,背著手,明朗地笑著。
“看看哥哥給你帶了些什么?”
西爾安馬上沉浸在了琳瑯滿目的美食之中,全然忘記了剛才與梵語的斗爭的苦大仇深的樣子。
“高興了吧,看看你,像一只小花貓?!卑蛏瓲栞p松地笑著,調(diào)侃之余,還乘機(jī)往妹妹微張的小嘴里塞了一塊桃花酥。
小姑娘想反駁卻又舍不得吐出嘴里的美食,小臉漸漸變紅了,只能急著干瞪眼。
艾因森爾笑得更厲害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艾因森爾依舊藐視一切與神明有關(guān)的活動,每天不是在禱告時睡覺,就是在神父不注意時偷溜出去。
他的五官漸漸張開,眉宇間滿是瀟灑與不羈,那雙眼睛也變得更加深邃,仿佛輕佻之下隱藏著無盡的力量。
他是神明庇佑之下的叛逆者,果敢而又堅毅的先行者。
西爾安也長大了,無論遇到多少的冷嘲熱諷,她總是笑著,笑起來的時候依舊是眼睛彎彎的,臉頰兩邊還有兩個小梨渦。
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西爾安十六歲了,教皇會親臨,為她和跟她一樣大的女孩舉行成年儀式。
而今天過后,西爾安便能夠獲得成為“點(diǎn)燈人”的資格。
她是神明最虔誠的信徒。
也是最愚鈍的信徒。
艾因森爾望著教皇的儀仗,不滿地撇了撇嘴。
源自本能的厭惡,他討厭教堂的白色,討厭教皇睥睨眾生的眼神,討厭這詭異的儀式。
他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看著西爾安,而教父也站在他的身邊,教父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卻在下一秒舒展開來,虔誠地雙手合十。
他在擔(dān)心什么?又在祈禱些什么?
聰明如艾因森爾倘若看到這一幕,可能也想不太明白,一手養(yǎng)大他們的教父為何在這所謂神圣的一刻變得如此的矛盾。
教皇在一眾修女的簇?fù)硐?,身著華麗的袞服,來到了每一個信仰神明的少女面前。
她們無一不是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教皇,純粹又熱烈。
教皇嘴里念了一串梵文,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少女們懵懵懂懂,她們絞盡腦汁也無法從過往的所學(xué)中找到這句話的意思。
艾因森爾也完全摸不著頭緒,但那種詭異與不安的感覺又從腳底蔓延到了心上,他有一瞬間想跑過去將西爾安拽離這奇怪的儀式。
但他的腳剛往前邁一步,教父的手就緊緊抓住了他。
“艾因森爾,這是安最重要的儀式?!?/p>
對啊,這是妹妹最重要的儀式,好哥哥從來都不忍心打碎她的幻想,如果妹妹想要成為那個點(diǎn)燈者,他愿意做她的引路人。
艾因森爾抿了抿唇,收回了腿,沒有再上前去。
在一串冗長的梵文念完后,這個儀式走進(jìn)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
由教皇親手為每一個女孩授予神水,喝下神水的人,會收到神明的祝福。
神明將庇佑她們——一生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