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媽媽來到碰頭一塊去學校的公園門口的時候，閆尋沒看到謝凌。他把車門推開跳下去四處看來一圈，也還是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媽媽，”他拉了拉林嫣的衣服，“哥哥還沒來嗎？”

林嫣皺了皺眉。

在小小的年紀，謝凌已經(jīng)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孩子了，從來沒遲到過。

手機鈴聲響起，林嫣拿出手機，發(fā)現(xiàn)是謝凌打來的，她接起來，稚嫩的聲音混合著電流傳入耳朵。

“阿姨，我到學校了，忘了跟您說了，對不起?！?/p>

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很不高興。

林嫣嘆了口氣，安撫道：“沒事，你沒出事就行。那我就送小尋過去了嗷？”

電話那頭“嗯”了一聲。

“那，阿姨我掛了，拜拜？”

“拜拜?！?/p>

林嫣掛掉電話，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正巴巴兒看著自己。

“哥哥快到了嗎？”

閆尋看著林嫣，目光里帶著期待。

林嫣嘆了口氣，摸了摸閆尋的頭。

“哥哥今天不和我們一起走，”看著他期冀的眼神，她到底是沒狠得下心說實話，“他要自己去學校啦。”

“啊......”閆尋低下頭，耳朵都耷拉著。

林嫣抓著閆尋的胳肢窩把他抱起來扔進車里，自己也鉆進駕駛座，發(fā)動車子。

“行了，趕緊去學校，要不得遲到了。”

緊趕慢趕到學校，閆尋小心地推開教室門，看向謝凌在的方向，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眼神。

讓他失望的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又重新低下了頭，就跟進來的是別人一樣。

閆尋有些難過，但快要上課了，而且他還要交作業(yè)，只能先回自己的位子上。

這節(jié)課他都聽得心不在焉的，還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被陰陽了一頓。

一下課，閆尋就竄到謝凌旁邊，趴在他桌子上，用手去扒拉他的眼睛。

謝凌本來想不管他的，可他實在太煩了，他只能拉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

本來還想質(zhì)問他到底想干什么，可對上那一雙干凈清澈的眼睛的時候，那些話就全忘了。他只好捏了捏他的手，在他討好的笑里無奈地問：“怎么了？”

閆尋拉過謝凌的手在臉上蹭了蹭，期期艾艾地說：“哥哥......你......生氣了嗎？”說完他趴下去，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謝凌。

“我沒生氣啊。”看著他這副樣子，謝凌就不太能狠得下心說狠話，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耳朵軟軟的，覆著細軟的絨毛，手感很好。

“那你......”閆尋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眼前那一小片桌面，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桌子邊緣，小聲抱怨，“為什么今天沒有等我就自己來學校了??？”

謝凌也低垂著視線看他可憐巴巴的頭頂。說實話他確實有賭氣的成分，氣閆尋昨天不理他，所以用這種方式來隱晦地表達自己的不開心，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的小情緒。

這種方法他用過很多次，每次都無疾而終，但碰上閆尋，他又不自覺地用了這種方法，隱約覺得自己的小脾氣會有回應。

說實話，沒有選擇在老地方等他們而是自己來學校的時候，他是后悔的。

如果這種行為惹他不高興了怎么辦，他以后還會這么親近自己嗎？或者說他壓根不在意，自己的期待就像之前無數(shù)次一樣落空，根本沒有回應呢？

可他只是給林嫣打了個電話，沒有回去。

所幸閆尋并沒有視而不見，也沒有生氣，只是小小地抗議他的行為。

他突然想更任性一點。

謝凌趴到桌子上側(cè)頭看著閆尋，輕聲說：“因為你昨天晚上不理我，我難過了?！?/p>

一聽謝凌說他難過了，閆尋有些急，大聲解釋：“那是因為......”說到一半，他又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不光彩不光彩，不能說不能說，被討厭了怎么辦qaq。

“因為什么？”看著閆尋遮遮掩掩的樣子，謝凌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不為什么......”閆尋偏開頭看向別處，瞥到墻上掛的表，解放一般說：“??！快上課了！我回去了??！”說完，他顛顛兒跑了。

謝凌看著閆尋，多少有些難過。

他有事情不愿意和自己說了。

低年級的小朋友間不存在搶飯，都是老師領著排好隊去吃飯的。趁著老師看向別處，閆尋偷偷溜到后排，站到謝凌后面偷偷和他拉小手。

老師看到了也沒管，畢竟他也沒有惹事。

本來閆尋的心情不錯的，可一聲“孤兒”順著風傳到耳朵里。他應激到尾巴炸了毛，探頭一看，那個討厭的小孩兒正看著他們擠眉弄眼。

他氣得厲害，卻也沒辦法反擊。老師規(guī)定排隊去吃飯的時候不可以說話，雖然他不喜歡老師，卻也不敢違規(guī)。

可他卻不知道怎么想的，趁著吃完飯回教室和睡午覺之間的短暫空隙湊到他們面前，看著閆尋嘲諷出聲：“怎么不告老師去?。俊闭f完，他又看向謝凌，洋洋得意：“挨欺負了也不敢說什么，還要別人幫你告老師，真可憐?！?/p>

謝凌扭過頭眼不見心不煩。要是反抗有用的話他早就反抗了，可事實告訴他沒有媽媽疼愛的小孩兒是沒有理的，他也懶得反抗了。

身旁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有媽生沒媽教，這么沒素質(zhì)，這個媽媽跟沒有一樣兒?！?/p>

謝凌：嗯，說實話，有被冒犯到。

但他很清楚這話針對的并不是他，所以只是驚訝于昨天還被氣得哇哇哭的小孩兒今天怎么會說回去了。

“你！”那個同學噎了一會兒，大聲說，“又沒有說你沒有媽媽，你這么急干什么？”

閆尋眨了眨眼，無辜地看著他?！拔覜]罵你啊？”說著，他還扯扯謝凌的校服求證，“哥哥，我罵他了嗎？”

“......沒有?！?/p>

又沒說他的名字，不算罵。

“你看?！遍Z尋又看向那個同學，“我又沒罵你，你對號入座什么？”

對號入座是他昨天剛學的新詞兒，雖然還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用上就對了！

“你！你！”那個同學指著他們兩個，支支吾吾半天沒你出來個所以然，給自己憋哭了。

“你們兩個合伙欺負我！”

三個人被成功地請到了辦公室喝茶。

聽完事情經(jīng)過，班主任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這都啥跟啥?。?！

“行了，”她打斷了小同學的哭訴，對著閆尋說，“雖然這件事他也有錯，但你不應該欺負他，再說了他又沒說你，你非要摻和一腳干什么？你們互相道個歉這事兒就過去了哈?！?/p>

兩邊都死活不道歉。

看著和稀泥大法不管用，班主任拿出了撒手锏：“你們要是再不聽話我就要叫家長了！”

那個同學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謝凌雖然不怕叫家長，但他怕閆尋被林阿姨罵，所以當閆尋軟硬兼施都不愿意低頭的時候上前一步想要代為道歉，卻被一把拉住了。

“叫家長就叫家長，”閆尋看著班主任一點兒也不怵，“我沒錯我為什么要道歉？”

“小尋......”謝凌拉了拉閆尋的手，小聲叫他。

閆尋看也不看他一眼，直直地盯著老師。

好說歹說不聽，班主任只能給閆尋的家長打了電話。

“喂？是閆尋媽媽嗎？你家小孩在學校和別人家小孩發(fā)生矛盾了，你能來學校一趟嗎？”

“嗯嗯好好，我等你?！?/p>

掛了電話后，閆尋指著那個同學，看著老師抗議：“老師，犯錯的是他，你也應該叫他家長。”

班主任老師板著臉拒絕了這個要求：“他道歉了，就不用叫家長。再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你們沒有問題，他為什么只欺負你們？”

閆尋想起來媽媽昨天晚上說的話：

“要是她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就一巴掌呼她臉上問她響不響。”

他看了看老師的臉。

嗯，太高了，夠不到。

絕對不是他不敢。

“我媽媽說犯錯了就應該受到懲罰?！彼粗蠋煋?jù)理力爭。

“但他已經(jīng)道歉了?！?/p>

“道歉是一回事，但我不接受，謝凌也不接受。”

班主任老師看向謝凌，問道：“你接受劉強同學的道歉嗎？”

謝凌看看老師，又看看閆尋。他一臉你要是接受我就跟你同歸于盡的表情，一對漂亮的鴛鴦眼死死地瞪著自己。

......

謝凌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老師，我也不接受?！?/p>

閆尋滿意地點點頭。

“老師，不是所有傷害都可以被道歉抵消的?！遍Z尋看向老師，認真地說。

管這句話什么意思呢，反正聽上去很有道理，他就說了。

班主任老師沒辦法，只能同樣打了劉強同學的家長的電話。打完后她又看向謝凌，嚴厲地說：“既然你不接受劉強同學的道歉，那是不是也需要把你的家長叫來溝通？”

“不需要！”閆尋代為回答，“叫我媽媽也一樣的！”

班主任樂得再少叫一個家長，也不想因為這個再和閆尋爭半天，畢竟這小孩兒嘴里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家長怎么教的這么會杠。

林嫣先到了，一到辦公室就一邊一個摟住自家小孩兒揉臉，一邊揉一邊說“不委屈不委屈嗷”哄兩個崽。

班主任看她這樣，頭疼地說：“閆尋媽媽，你不問問發(fā)生了什么嗎？”

“我都知道個差不多了，沒必要問?！绷宙痰鼗貞?。

沒過多久，劉強媽媽就來了，她叫著一把抱住自己兒子，氣勢洶洶地問老師：“誰欺負我兒子？”說完。她又看向抱在一起的林嫣母子仨：“他們？”

閆尋覺得她有點兒像動畫片里的石磯娘娘，有一點害怕，炸著尾巴往媽媽香香軟軟的懷抱里縮了縮。

班主任簡潔地概括了這件事，把劉強說的話用小孩兒之間鬧矛盾帶過去了。

“就這樣他就罵我兒子還不道歉？”劉強媽媽指著閆尋義憤填膺地說。

林嫣抱著自己親兒子的手緊了緊，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卑不亢地問：“你知道你的好兒子怎么說我們家小孩兒嗎？”

“他說了什么？不就是小孩兒之間的玩鬧嗎？至于罵他？”

閆尋從媽媽的懷抱里抬起頭，大聲嚷嚷：“他說我哥沒有爸爸媽媽，說他是孤兒！”說到后面，聲音里冒了一點點哭腔，他又把臉埋回去。

“聽到?jīng)]？”林嫣氣定神閑地回，“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p>

劉強媽媽愣了愣，不死心地說：“小孩兒之間開玩笑......”

“要說的和被說的都覺得好玩兒那才叫開玩笑，要是被說的不開心那就叫校園霸凌?！?/p>

“小孩兒不懂事......”

“小孩兒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嗎？”

劉強媽媽本來也不是不講道理，只是一時無法接受自己教的孩子竟然這么說別人家小孩。那天開家長會回來他問了自己一嘴為什么一個同學和他爸爸一點也不像，她隨口回了一句可能不是親生的，轉(zhuǎn)眼就被他拿來作為攻擊別人的武器。她嘆了口氣，商量著說：“我回頭說他?！庇滞屏艘话褎?，小聲催促：“道歉?！?/p>

劉強不敢忤逆自己媽媽，只能憋著氣又道了一次歉。

班主任看向林嫣問道：“林嫣媽媽，劉強同學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們兩個可以接受了嗎？”

林嫣沒有代為接受，而是看向兩個小孩。

“你們覺得呢？”她笑盈盈地說，“不接受也可以，不是別人道了歉你就一定要原諒的。”

閆尋點點頭，“嗯”了一聲?？粗Z尋松口，謝凌也跟著點了點頭。

他們本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了，沒想到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劉強把他們堵在了教室門口。在閆尋以為他惱羞成怒要跟他們打一架的時候，劉強扭扭捏捏地掏出了一小袋曲奇餅，認真地道了回歉。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么說你們！這是我媽媽做的小零食，他讓我送給你們！”把零食遞出去之后他就跑開了。

閆尋懵懵地拿著袋子，被要進教室的同學叫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所以，那天晚上你到底和阿姨說了什么??？”

“不許問不許問！你煩死了！我不要理你了！”

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