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和閆景煥一大早就出了門，留著兩個老的和小的在家里。兩個老人都有睡午覺的習(xí)慣，因此吃過午飯后，爺爺拉住了謝凌，認(rèn)真吩咐：“小凌啊，你好好看著小尋，別讓他亂跑，知道不？”

謝凌點點頭，蹦出來一句“行”，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慌張地捂住了嘴。

該說不說孩子的可塑性真的很強，只是在這里過了短短一天，他就大差不差能聽懂閆尋奶奶講話了。本來以為也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到現(xiàn)在口音也被傳染了。

閆尋本來老老實實縮在小馬扎上，邊剝砂糖橘邊豎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那一聲土味濃濃的“行”就正正好被他聽到了。

他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后扒著小馬扎“噠噠”地蹭了過來，戳了戳謝凌的腰。

淺淺的癢意傳來，謝凌縮了縮，看向閆尋。

“干嘛??？”

閆尋歪著頭蹭謝凌的肩膀。“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嘛~”

謝凌看向一邊眼神飄忽。“什么？”

“哎呀，就是那個......行。”閆尋模仿了一遍謝凌的語氣，晃著他的肩膀抗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不許裝傻！”

謝凌的臉紅了個徹底，他穩(wěn)住身子推開閆尋。

“你聽錯了！”

閆尋有些不開心。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后癟癟嘴，垂頭耷耳地把剛剝好的砂糖橘塞進嘴里，嚼得又慢又重。

看著他這樣子，謝凌有些于心不忍，撇過頭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閆尋耳朵一抖，他抬起頭來，驚喜地看向謝凌，撲到他背上。

“我剛才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嘛~”

“行了！你夠了！”

看著他們這哥倆好的樣兒，爺爺奶奶放心地躺下了。謝凌奪過閆尋手里的砂糖橘放在爐子邊上烤，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解釋：“不要吃涼的。”

閆尋接受了這個解釋，找出積木開始哄自己玩。謝凌瞇著眼烤火，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積木玩來玩去也就那幾個花，更別提爺爺奶奶在睡覺，他根本不能大聲說話，沒一會兒就無聊了。閆尋仰著頭看了會兒屋頂，秸稈搭的屋頂看起來不是很暖和，他莫名想到了屋頂?shù)耐?，又想起了瓦片間的縫隙，又想起來家門口的杏樹，高高的，能順著爬到房頂。

這么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閆尋又想出去玩兒了。身上像有小蟲子在咬，癢癢的。他挪了挪屁股，看向了旁邊瞇著眼打盹兒的謝凌。

謝凌正瞇著眼睛發(fā)呆，突然感到胳膊被戳了戳，他睜開眼睛看過去。

“怎么了？”

閆尋湊上去，附在他耳朵上悄悄說了句話。

謝凌渾身一顫，連忙跟閆尋拉開距離，擺擺手。

“不......”他瞪大眼睛連忙捂住嘴，偷偷看向床上的爺爺奶奶，看到他們動也沒動，呼嚕聲也一樣的響亮，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氣，一臉嚴(yán)肅地看向閆尋，他壓低聲音，“不行，太危險了！”

“哎呀~”閆尋晃晃謝凌的胳膊，拉著長腔，“哥哥~你不好奇嘛？”

謝凌沉默了半晌。

閆尋順著樹干一點點往上爬，快到房頂?shù)臅r候伸手扒住邊緣突起的地方，猛地一用力，身子騰空，腳在空中蹬了兩下，扒拉了上去。

謝凌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膽戰(zhàn)，他急得厲害，又怕把爺爺奶奶吵醒，壓著嗓音提醒：“你小心點兒！”

閆尋爬著轉(zhuǎn)了個身，沖謝凌比了個ok的手勢。“你快進屋！”他用虛音叫道。

謝凌點點頭，跑進屋走到正中央，豎起的貓耳朵抖了抖，閉著眼睛認(rèn)真地捕捉著聲音。

什么也沒聽到。

他皺了皺眉，努力地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耳朵，這才聽到一句小小聲的“哥哥”。

謝凌跑出屋子，房頂邊緣冒出來一個金黃色的小腦袋。閆尋的臉上滿是興奮，眼睛亮亮地期待著他的回答。

“聽得到?！敝x凌滿足了他的期待。

閆尋的尾巴搖了起來。

謝凌皺著眉憂心忡忡地問：“那你怎么下來？”

閆尋扒著邊邊身子往外探。

“我可以蹦到樹上，然后再爬下去！”

謝凌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嚇得直搖頭。

“不行不行！”

“那怎么辦？”閆尋耳朵耷拉下來，“如果被爺爺奶奶發(fā)現(xiàn)他們一定會告訴爸媽的，那就要挨罵了?！?/p>

謝凌想了想，伸出手。

“你跳吧，我接著你?！?/p>

閆尋躍躍欲試了一下，隨后又覺得不妥，縮了回去。

“不太好吧？”他躊躇道，“把你砸壞了怎么辦？”

“沒事的，”謝凌寬慰道，“我穿得厚，砸不壞的。你跳下來就行。”

閆尋歪歪腦袋。

“那我跳了？”

謝凌點了點頭。

閆尋搖搖身子，一張小臉繃得緊緊地看著下面，瞳孔豎成了一條線，隨后一躍而下。

“吱呀”一聲，閆尋下意識看過去，院門開了，爸爸媽媽站在門口，他也正好砸進謝凌懷里，巨大的沖擊力惹得謝凌一時不穩(wěn)摔倒在地，兩個小崽子就這么以抱在一起的姿勢摔在地上。

完了。

閆尋這么想著，想從謝凌懷里爬起來，脖子一緊，雙腳騰空被拎了起來。他回頭一看，訕訕地笑了笑。

“媽媽?！?/p>

閆景煥急匆匆地跑向謝凌把他抱起來，一邊把他拽過來拽過去檢查他有沒有事，一邊關(guān)切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謝凌搖了搖頭。

“沒事，我穿的厚，不疼。”他撇過眼睛，對上了閆尋的視線。

兩腳踏回堅實的地面，閆尋看向媽媽。她抄起一根竹竿打了打手心，隨后陰沉著臉走過來，尾巴大幅度地?fù)u晃著。

閆尋被嚇得躲到爸爸身后，可一向向著他的爸爸把他推了出去，迎著他不敢置信地眼神攔住了想上前的謝凌，搖了搖頭。

屋里的兩個老人被驚動了，奶奶推開門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自己兒子護著別家孩子，自己兒媳婦要打自己孫子的場景。

她沖上前把閆尋護進懷里，瞪著眼睛看著林嫣：“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尋崽才多啊點兒他懂什么啊他？”

閆尋縮進奶奶懷里，委屈地看著媽媽。

爺爺也走出門?！按筮^年的打什么孩子，有話好好說，沒必要動手。”

林嫣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閆尋的手微微發(fā)顫。她咬著牙，恨鐵不成鋼地說：“爸，媽，你們知道他剛才干了什么嗎？”

奶奶嚷嚷：“干什么了大多年的非得挨這個打？”

“這小孩兒爬房頂！不光爬房頂他還跳小凌身上！也是沒出事，要是出事了咱怎么跟人家交代？”

奶奶低著頭，嘴唇囁嚅了兩下，最后推了推閆尋，小聲說：“給媽媽和哥哥道個歉，說你知道錯了，媽媽就不打你了。”

閆尋低著頭老實地道了歉，可惜最后這頓打還是沒躲得過，被扒了褲子結(jié)結(jié)實實抽了一頓。

在里屋的謝凌注意力不受控地滑向另一個房間，沒聽到想象中鬼哭狼嚎的慘叫，只有竹竿抽在肉體上的啪啪聲和隱忍的悶哼聲。

他想跑過去求情，卻被坐在門口的閆景煥攔了下來。

謝凌抬頭焦急地看向閆景煥，閆景煥搖了搖頭。

“總有些后果需要他自己承擔(dān)?！?/p>

晚飯時，閆尋是站著吃飯的。

晚上鉆進被窩里，閆尋可憐兮兮地趴著，謝凌本來是側(cè)躺著的，默默地跟著趴了下來。

“疼嗎？”他小聲問。

閆尋小幅度地點點頭，往謝凌的懷里拱了拱。謝凌微微抬起半邊身子，任著閆尋動作，最后停留在了一個抱住他腦袋的姿勢。

“哥哥?！睉牙飩鞒隽藧瀽灥穆曇?。

“嗯？”

“你疼嗎？”

謝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搖了搖頭。

“不疼，我穿得很厚。”

一條尾巴甩甩著一下下地掃著腿，癢乎乎的。

懷里的身體動了動，謝凌低頭，看到閆尋把自己的尾巴抱進了懷里。

“怎么了？”他不解地問。

閆尋哼哼唧唧著回答：“尾巴蹭得屁股疼?！薄?.....”

尾巴被扯了扯。

“怎么了？”

“你的尾巴也蹭得我屁股疼。”

“......”謝凌沉默了幾秒，撈起自己亂動的尾巴抱好壓住。

沉默暈開，充斥著這一小片天地。緊緊挨著自己的身體熱熱的，像爐子一樣，溫暖的，招惹來了一群瞌睡蟲。

謝凌迷迷糊糊地半趴在閆尋身上，半夢半醒間，一聲“對不起”穿過困倦的霧，模糊地傳入耳朵。

但他聽見了。

聽見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旁的熱源被抽走，謝凌困倦地睜開眼，看到黑暗中站著一個女人，半抱著閆尋。

他迷惑地“嗯”了一聲。

女人明顯愣了一下，隨后熟悉的聲音輕柔地響起。

“把你吵醒了？”

謝凌晃晃腦袋爬起來。

“沒有?！彼椭^，看林嫣把閆尋的褲子扒下來，拿著根軟管給他上藥。

睡得迷糊的小貓崽子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不安地蜷縮成一團，尾巴尖輕輕晃動。

“阿姨?！?/p>

“嗯？”

“您不會怪我嗎？”不安握著手攥緊被子，謝凌看著林嫣，有些難過。

“為什么要怪你呢？”一聲淡淡的嘆息落了下來。

“這本來也不止是你的錯?！绷宙逃酶蓛舻哪侵皇秩嗔艘幌轮x凌的臉，“把他教訓(xùn)一頓，我們一樣會對他好，他也很清楚我們不會因為這點兒事不愛他，但以后也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養(yǎng)孩子就像種小樹，要給他很多很多的愛和陽光，但如果不修理，小樹不會長得直溜的?！?/p>

“那......”謝凌隔著黑暗看向閆尋的臉，“小尋會討厭我嗎？”

當(dāng)然不會啦。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閆尋的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為什么要討厭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