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擠進來，正好照在床上安睡的青年的眼皮上，金色的光照著金黃色的眼睫上，閃著熠熠的光。

鬧鐘響起，閆尋把被子扯上來罩住頭，縮成了一團。鬧鐘堅持不懈地響著，把床邊小紅桶里的章魚都吵醒了。觸手蠕動著把身體頂了起來，一個圓圓的腦袋軟軟地搭在桶的邊緣，抬眼看向床，雖然它啥都看不到。

過了一會兒，團子里伸出一條胳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手機，按掉了鬧鐘。閆尋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夠到自己的眼鏡，坐了起來，頭發(fā)亂糟糟地堆在頭頂，耳朵睡得耷拉著。

看到閆尋，小章魚叫了一聲，聽得出滿滿的喜悅。

“早。”閆尋咕噥著回了一句，伸著腳去夠拖鞋，趿拉著拖鞋出了門。

小章魚看著被關上的門，過了一會兒從桶里爬了出來，飄到門前，擺弄著把手思考了一會兒，整個身子纏到把手上，用力壓了下去，打開了門。

出門后，他左右看了看，聽到了流水的聲音，又向著聲源飛過去，看著把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妖怪嘴里吐著泡泡又吐出去，覺得很是新奇。

困蒙了的閆尋并沒有在意跟過來的小家伙，洗了臉就要出門。

再次被關在門后的小章魚歪了歪腦袋，如法炮制地把整個身子壓在了門把手上。

聽到門開的聲音，閆尋下意識看過去，看到飄在半空中的半透明白團子的時候愣了愣?！澳阋乙粔K兒去上班？”

小章魚自是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他只是乖乖地攀在閆尋的肩頭，抻著身子蹭了蹭他的側臉。

閆尋拿他沒辦法認命地返回家里披了個外套，順手把小家伙從肩膀上拿了下來。

小章魚順從地癱在閆尋手里，觸手纏著他的手指末端，順著他手傾斜的角度滑進了他的口袋里，在溫度離開的時候依戀地糾纏了一下，就像依賴母獸的幼崽。

閆尋并沒有在意這個小細節(jié)，只是一如往常一般出門，進電梯，下樓，打車，到單位，簽到。

只是口袋里多了一個怡然自得的章魚球。

閆尋先去了收容科把小章魚扔進水族箱。小章魚沉入水底，可憐兮兮地蹭上來，觸手抵在缸壁上，瞳孔放大，可憐巴巴地看著閆尋，嘰里咕嚕說了一陣，混 著水聲，聽不真切。

就算聽清了也沒什么不同，閆尋壓根聽不懂，只能屈起食指敲了敲玻璃，安撫性地說了一句：“老實呆著，我等會兒回來?！?/p>

他應該是聽不懂的。但在聽完這句話的后，小章魚奇異地安靜了下來，觸手糾纏在一起，像盤腿坐好等著家長給糖的小朋友。

閆尋沒緣由地嘆了口氣，肩膀被人拍了拍。他下意識轉過頭，田天站在他背后。

“開會去吧?！?/p>

這場會議事關新?lián)旎貋淼男≌卖~的去留和是否需要立社會戶口，之前已經開過一次簡短的會議，這次是正式會議。雖然說開了兩次會議，但并沒有什么改變，依舊是分成兩個陣營，一方是以人類為主的陣營，堅持要給來路不明的妖怪立社會戶口，并讓他處于社會監(jiān)管之下，一方是以妖怪為主的陣營，主張將小家伙送回棲息地，不用急著確定是否立戶口。

“他還是個孩子！而且長這么大才被意外發(fā)現就足以說明他的棲息地離人類社會很遠，把他送回去就行了，沒必要給他立戶口！”

“你們怎么確定把他送回去之后他不會回來呢？如果他再次返回造成混亂怎么辦？造成的傷亡誰來負責？”

田天扶額搖了搖頭，下意識轉頭看向閆尋。

閆尋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一伸腿靠在椅子里，迎著一桌子的人的目光說：

“你們問過他自己的意見？”

會議桌上沉默了一瞬，有人開口：“他并沒有受過社會教導，不會權衡利弊，只會跟著自己心意做決定，萬一造成什么嚴重的后果呢？”

“如果他想回家，那監(jiān)視器除了束縛他的行為，還有什么別的影響嗎？”說這話時，他耳朵上藍黑色的耳環(huán)反著太陽光。

“但是......”

“人類的法律講究‘疑罪從無‘，到了妖怪身上就要站在‘他一定會造成混亂‘的角度來替他做決定，不太好吧？妖管所是人類與妖怪之間的橋梁，作為妖管所的一員，這么先入為主，豈不是寒了我們妖怪的心？”

提出質疑的同志噤了聲，但緊接著又有另一位人類成員發(fā)問：“那如果他想留下來呢？一樣不立戶口讓他作為黑戶生活嗎？”

閆尋歪了歪頭：“當然是該辦什么程序辦什么程序啊。”

看著在座成員臉上或多或少的不爽，田天在心底搖了搖頭。

又成功把兩方都得罪了

閆尋渾然不覺一般站起身?！澳蔷瓦@么決定了?！彼聪蛱锾?，“祁樂揚還沒回來嗎？”

田天愣了愣?！拔覇枂柸耸?。”

“算了，我直接問他?！闭f完他直接離開了會議室。

田天又嘆了口氣，擺擺手：“行了，該干啥干啥去吧?！?/p>

不出意外的，接通視頻電話的時候他還在酒店躺著?！罢O副所長，找我有何貴干??？”

“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哎呀急什么？剛把手續(xù)辦完，累死了。買了今晚的機票，別急嘛?！?/p>

閆尋嘴角抽了抽，到底沒說什么，只是把手機懟到水族箱前?！皼]事兒吧？沒事兒跟他嘮兩句?！?/p>

看著亮亮的突然被懟到近前的小方塊，小章魚好奇地湊了上去。小方塊突然出聲，把他嚇了一跳，原本沉在缸底的他直接飄了起來，過了幾秒后才反應過來興奮地湊上去：“我能聽懂你講的話！”

屏幕里的臉笑了起來：“當然，我們是同類啊?！?/p>

小章魚興奮地轉了個圈。

閆尋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大概也猜得出祁樂揚這家伙八成沒說什么重要的事，低聲催促：“快點兒問！問他想留下來還是想回家！”

祁樂揚敷衍地“嗯”了一聲，又轉回族語：“小家伙～”

小章魚停了下來，歪了歪頭。

“你是想回家還是想留下來?。俊?/p>

聽了這話的小章魚立馬點頭，可他頓了頓，又抬頭看向水外站著的金黃色、溫暖的大妖怪。

“回去的話，是不是······”他抬起觸手指向閆尋，“見不到他了呀？”

祁樂揚愣了愣，又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臉上的笑慌亂了一瞬：“當然見不到啊，可是如果你留下來的話要被戴上監(jiān)視器哦?！?/p>

“監(jiān)視器？”小章魚歪了歪頭。

“就是······”他伸出自己的手腕，亮出上面深色的手環(huán)，“這個，一不聽話就會被電，把你撿回來的那個大妖怪也有哦。”

小章魚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又問：“如果我后面再回家的話可以弄下來嗎？”

祁樂揚搖了搖頭。

他本以為這樣這小家伙就不會想著留下來了，可這小東西又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回答：“我想······試著在這里過一段時間?！?/p>

叛逆期的小妖怪，熱衷于挑戰(zhàn)未知。

祁樂揚一噎，把小章魚的話說給了閆尋，同時也說給了跟著進來記錄的人類成員。

閆尋沉默了一會兒。

“行，等你回來我們再考慮立戶口的事?！?/p>

掛掉電話，迎著同事不贊成的眼光，他攤了攤手，頗為無辜地說：“我們聽不懂他說話，交流有障礙，想立戶口也不方便?！?/p>

同事目光沉了沉，收好記錄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