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浸染了迦南學(xué)院外的蒼茫山脈。

許知意指尖凝出的淡青色斗氣剛觸到巖壁，便聽得身旁傳來一聲清脆的笑。青晚吟握著那柄父親新煉的“流霜劍”，劍脊掠過石面帶起細碎火花，眉眼間滿是少年人獨有的鮮活：“知意，你這‘青元掌’總算練到第三重了，再磨蹭些，我可要先去前面的溪澗捉靈魚了?！?/p>

許知意收回手，望著指尖尚未散盡的斗氣光暈，無奈地?fù)u了搖頭。她性子素來沉穩(wěn)，修煉時總愛琢磨細節(jié)，不像青晚吟，仗著天生劍骨，劍術(shù)進境快得驚人。兩人自幼一同長大，許家擅丹術(shù)與斗氣功法，青家精劍道與煉器，世代交好的情誼早已刻進骨子里，便是此刻拌嘴，也透著旁人插不進的親昵。

“急什么？”許知意彎腰撿起一塊光滑的青石，指尖斗氣微動，將石塊雕琢成一只小巧的魚形，“你忘了來時母親說的，日落前要趕回烏坦城，今晚兩家還要一起吃團圓宴。”

提及團圓宴，青晚吟眼中的雀躍更甚。她收了劍，湊到許知意身邊，壓低聲音道：“我爹說，這次要給你煉一柄適合施展‘青元掌’的護腕，還說要請你爹煉制一爐‘聚氣丹’，助我突破大斗師呢！”

許知意心中一暖。兩家父輩的疼愛，彼此間的扶持，還有這安穩(wěn)平和的日子，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珍貴的饋贈。她將石魚塞進青晚吟手中，笑著道：“那我們得快點，別讓長輩們等急了?！?/p>

兩人不再耽擱，循著來時的路往烏坦城方向趕。山間晚風(fēng)漸起，帶著草木的清香，可不知為何，許知意的心卻莫名沉了沉，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壓抑感，像厚重的烏云，正無聲地向烏坦城的方向聚攏。

“晚吟，你有沒有覺得……”許知意剛開口，便被一陣急促的破空聲打斷。兩道身影從前方密林中竄出，竟是烏坦城護衛(wèi)隊的人，他們衣袍染血，面色慘白，看到許知意和青晚吟時，眼中瞬間涌起絕望的狂喜。

“許小姐！青小姐！快逃！快離開烏坦城！”護衛(wèi)隊長咳著血，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魂……魂殿的人來了！他們……他們屠了許家和青家滿門！”

“你說什么？”青晚吟手中的流霜劍“當(dāng)啷”落地，她沖上前抓住護衛(wèi)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胡說！我爹我娘還在府里，怎么可能……”

“是真的！”另一名護衛(wèi)癱坐在地，淚水混著血水往下淌，“那些黑衣人穿著帶骷髏紋的黑袍，出手狠辣，斗氣詭異得很，許大師和青大師拼死抵抗，可……可他們太強了！整個烏坦城，凡是敢阻攔的，都被……都被滅口了！”

許知意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仿佛有驚雷在耳邊炸開。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指尖的石魚掉在地上，滾進草叢里沒了蹤影。父親溫和的笑容，母親煮的蓮子羹，青伯父遞來的護腕圖紙，青伯母塞給她的蜜餞……那些鮮活的畫面瞬間在腦海中破碎，取而代之的，是護衛(wèi)口中“滿門被屠”的殘酷字眼。

“不……不可能……”許知意的聲音發(fā)顫，她猛地轉(zhuǎn)身，朝著烏坦城的方向狂奔，“我要回去看看！我爹娘一定還在等我！”

“知意！”青晚吟回過神，也跟著瘋了似的往前跑，流霜劍被她重新握在手中，劍身在暮色里泛著冰冷的光，“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去找我爹我娘！”

兩人的斗氣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出來，淡青色與銀白色的光暈在林間交織，可往日里足以讓他們自豪的速度，此刻卻慢得讓人心焦。越靠近烏坦城，空氣中的血腥味便越濃，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像毒蛇的信子，纏得人喘不過氣。

當(dāng)烏坦城的輪廓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許知意和青晚吟的腳步齊齊頓住。

往日里熱鬧繁華的城池，此刻一片死寂。城門倒塌在地上，城墻上濺滿了暗紅的血漬，幾只烏鴉落在墻頭，啄食著不知是什么的碎肉，發(fā)出刺耳的“呱呱”聲。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尸體，有熟悉的鄰居，有認(rèn)識的商鋪老板，還有……許家與青家的護衛(wèi)。

許知意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的許府大門。那扇平日里總是敞開、迎接她回家的朱漆大門，此刻被劈成了兩半，門楣上“許府”兩個燙金大字，被血污染得模糊不清。她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腳下的石板路黏膩濕滑，是尚未干涸的血。

“爹……娘……”許知意推開虛掩的內(nèi)院門，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僵在原地。

庭院里，平日里用來晾曬草藥的石桌被劈成了兩半，父親最愛的那株“凝魂草”倒在地上，葉子早已被血染紅。內(nèi)堂的方向傳來刺鼻的焦味，她沖進去，只見書架倒塌，丹爐碎裂，地上躺著幾具穿著黑袍的尸體——那是魂殿的人，可更多的，是許家的人。

母親倒在丹爐旁，手中還緊握著一個未煉成的丹坯，她的胸口有一個猙獰的傷口，鮮血浸透了素色的衣裙。父親則靠在書架上，手中握著一柄斷劍，劍身染滿了黑血，他的眼睛圓睜著，似乎還在怒視著敵人，可早已沒了氣息。

“爹！娘！”許知意撲過去，跪在父母身邊，顫抖著伸出手，卻不敢觸碰他們冰冷的身體。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地上的血漬里，暈開一朵朵小小的血花。她想放聲大哭，喉嚨里卻像堵了什么東西，只能發(fā)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知意……”青晚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她站在門口，臉色慘白如紙，手中的流霜劍拄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我家……我家也是……”

許知意抬起頭，看到青晚吟眼中的絕望，心中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洶涌。她扶著母親的身體，緩緩站起身，指尖的斗氣不受控制地波動著，淡青色的光暈里，竟隱隱透出一絲冰冷的殺意。

“魂殿……”許知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徹骨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許知意在此立誓，此生若不將你們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青晚吟猛地握緊流霜劍，劍身上的銀白色斗氣驟然暴漲，她走到許知意身邊，與她并肩而立，眼中的淚水早已止住，只剩下焚盡一切的恨意：“我青晚吟亦然！若不能為兩家報仇，便讓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夕陽徹底落下，夜幕籠罩了烏坦城。殘破的許府內(nèi)，兩道單薄卻挺拔的身影，在漫天血色中，立下了此生最沉重的誓言。晚風(fēng)卷著血腥味吹過，帶起她們散亂的發(fā)絲，也吹起了復(fù)仇的種子——從這一刻起，昔日里無憂無慮的許家小姐與青家小姐，徹底死了?；钕聛淼模挥幸恍膹?fù)仇的許知意，和誓要討還血債的青晚吟。

不知過了多久，許知意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目光落在父親手邊的一個木盒上。她走過去，打開木盒，里面放著一枚溫?zé)岬募{戒，還有一張泛黃的紙——那是父親早已為她準(zhǔn)備好的“青元掌”完整版功法，末尾還寫著一行小字：“吾女知意，平安順?biāo)毂愫?。?/p>

許知意將納戒戴在手上，緊緊攥著那張紙，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她看向青晚吟，聲音雖仍帶著哽咽，卻多了幾分堅定：“晚吟，我們不能留在這里?；甑畹娜丝赡苓€會回來，我們必須活下去，必須變強?！?/p>

青晚吟點了點頭，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流霜劍，用衣袖擦去劍身上的血漬，銀白色的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你去哪，我就去哪。從今往后，我們只有彼此了?！?/p>

兩人沒有再停留，也沒有去處理親人的尸體——他們知道，此刻的他們，連為親人收尸的能力都沒有。他們只能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烏坦城，朝著迦南學(xué)院的方向走去。那里有更廣闊的天地，有更強的修煉資源，也或許，有能讓他們復(fù)仇的希望。

夜色深沉，山林間只有兩道瘦小的身影在快速移動。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亮了她們腳下的路，也照亮了她們眼中那永不熄滅的、復(fù)仇的火焰。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與危險，可她們別無選擇，只能一往無前地走下去——為了死去的親人，為了那句沉甸甸的誓言，也為了，能有一天，親手將魂殿的人，拖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