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延禧宮出來后,皇上也覺心煩,徑直回了養(yǎng)心殿,今夜誰也沒有召見。隔天一早,皇后便帶著參湯火急火燎地前來告罪。
宮中消息傳得快,昨日皇上在延禧宮發(fā)的火想來此時早已傳遍六宮了,前因后果只怕也被眾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皇后必須得來這一趟。因為延禧宮之所以鬧起來,還是因為她聽了富察貴人的話,訓斥了安貴人才起的。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實則,富察貴人之所以敢如此囂張,是仗著自己已經(jīng)是皇后的人。
沒辦法,宮中就這么些人。那些潛邸的老人們該站隊的早就站好隊了,余下那些都是有自己的考量,更何況那些人比起新人來說更加難以掌控,皇后也不愿意要。
而這些新入宮的,拔尖的不過寥寥。
菀嬪得皇上盛寵,自己又厲害,和惠貴人一齊自成一派,還能與華妃分庭抗禮,不容小覷。早先她幾次試探都未果,如今她身懷有孕還成了嬪位,自然更不可能拉攏得過來。
安陵容原先瞧著是個老實乖巧的,但也滑不丟手,得寵后誰也不愛搭理,也沒什么進取心,想來也不會跟著她一起做事。
余下的也只剩富察貴人了,她即使仍覺得不大好,但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所以前些日子她便委婉試探了些,富察貴人自然求之不得。但她也是太沉不住氣,自覺自己和皇后站在同一陣線,是“自己人”了,便又開始得意起來。
她與安陵容住在一宮,因為安陵容的出身沒她好,一直也不大瞧得上她。眼見著自己瞧不上的人壓她一頭,她自然不忿。先前被當眾罰了后安分下來,如今便又想仗著皇后的勢得意一番。
皇后知道她性子,但總歸已經(jīng)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自然得給些好處。于是那日晨會時,富察貴人當眾編排安陵容說安陵容苛待她時,她也就順勢提點了幾句。她也沒說什么重話,安陵容當場也老老實實地應下了,沒想到居然轉頭就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還驚動了皇上!
管理后宮是皇后職責,皇上此時心中必然不滿。
思及此,皇后自然坐不住,趕緊來皇上面前為自己辯解。
至于安陵容……往后自然有的是機會。
“皇上,上朝許久怕是有些累了吧,這是臣妾命人備好的參湯,皇上喝些暖暖胃吧!”
皇后親手奉上湯碗,但皇上眼神仍舊盯著手中書本,一眼也沒看過去,自然也沒伸手。只淡淡道:“這參湯沒幾個時辰的功夫怕是沒法兒入味,皇后有心了。”皇上意思自然是暗指皇后早就得了消息,否則能提前準備好這湯?
皇后立刻換上愧疚神色,起身告罪。
“是臣妾管理后宮不力,叫皇上為此煩憂,臣妾失職,請皇上恕罪。”
皇上放下書,沒叫起。
他想起昨日安陵容告罪時的說辭,此時倒是有幾分稀罕。這安貴人和皇后說話方式,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罷了,此事朕已處置過了。”
皇后立刻會意。
“臣妾往后絕不叫皇上再為這樣的事煩心?!?/p>
只不過小半月后,皇上再次駕臨延禧宮。
安陵容正倚在榻上瞧著窗外出神。她似乎消瘦了些,臉上養(yǎng)出的肉都沒了,下巴尖尖的,眼神也很疲倦的樣子。
無人通稟,直到皇上走近安陵容才恍然回神,轉過臉來急匆匆就要下地行禮。她還未動作,皇上便抬手攙住她手臂,感覺到她似乎更瘦了些的胳膊,心下竟生出些不忍來。
安陵容抬起眼,因為瘦了些,她的眼睛看著更大了,只是眼中沒什么光彩,瞧著有些沒精神。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唇瓣顫動幾下,想要出聲,卻遲遲未能發(fā)出聲來。
皇上眼中閃過不忍,眼神示意下,蘇培盛會意地將一封薄薄的信箋呈上。
“小主,這是自松陽縣上報的消息。”
安陵容伸手欲接,抬起的手指卻控制不住地顫抖。她眼神死死釘在那封薄薄的信箋上,眼中盈滿淚花,珠串般落下。
皇上不忍地轉過頭,柔聲安撫。
“朕已人親自前去督辦,以國公之禮厚葬。你母親那邊也可放心,自會有人照料?!?/p>
安陵容狠狠閉了閉眼,極力控制著顫抖的手接過信箋,就連展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得艱難。
信箋上是謄抄的松陽縣送上來的公文,上面的墨跡被滴落的淚水暈開,但短短幾行字早就被安陵容清晰地映在眼里。
安陵容張著嘴大口喘息,看向皇上的眼神帶著悲痛和疑惑,似乎是想要從他這里尋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很快便從皇上沉凝的神色中得到了確定的答案,于是頃刻間,挺直的背脊驟然彎下。
“皇上!皇上!求您救救我父親!求您……”女人凄厲哀慟的聲音令室內(nèi)眾人皆露出不忍之色,直面這樣的哀痛的皇帝更不能幸免。
“怎會這樣快?怎會這樣快!臣妾本已經(jīng)準備求您請?zhí)t(yī)去給父親治病了,怎么會這樣!”
她不說皇上也猜得到,那日寶娟來養(yǎng)心殿時便說她收到家書得知父親病了一直難過,也是因此,那日皇上才會來延禧宮,撞見富察貴人鬧事,還因此帶著怒意離開,沒來得及和安陵容單獨說話……結果沒幾日,安比槐病情加重,藥石無醫(yī),徹底沒了。
只能說,一切都太巧了。
此事真要細究起來,皇上也不免心虛幾分。
他伸手輕輕扶住安陵容瘦弱的肩頭,長嘆一聲:“是朕不好?!?/p>
這消息很快傳遍后宮,盡管安比槐只是個沒什么大出息的小小芝麻官,但安陵容如今卻不僅僅是剛入宮的小答應了。經(jīng)此一事后,她更是永遠地在皇上的腦中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此,她才是真的在這后宮站穩(wěn)了腳跟。
沒有母家?guī)鸵r沒關系,反正以安父的性子,即使活著也幫不上忙,甚至還會闖禍牽連到她。
這一下死了,反倒是幫上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