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身子自從上次被用過迷情香之后便虛弱不少，今夜費心斷案又是傷神傷身。安慰了熹貴妃幾句便被勸著回到養(yǎng)心殿休息了。

惠妃關(guān)心熹貴妃，熹貴妃又和她關(guān)系好，今夜她便帶著靜和公主留在永壽宮照看熹貴妃了。

其余人各自離開。

安陵容走出延禧宮的大門，身邊的淳嬪長長嘆了口氣。

“怎么忽然嘆氣，可是累著了？”安陵容溫聲問。

“是有些累了?！贝緥逖壑袔е鴱?fù)雜的情緒，勉力勾起嘴角笑道：“好在孩子已經(jīng)送回去了，不然這般鬧騰，還不知他要受多少驚嚇?！?/p>

安陵容看了眼她的神色，眼前的女子正值芳齡，臉上的肉自生產(chǎn)受苦之后便再沒長出，夜風(fēng)一吹，身姿竟顯得有些單薄起來。

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在宮中度過這么多年，看過這么多的爾虞我詐，心中難免會生出些許寂寥和感傷的。這種情緒旁人無法消解，因為只要在這深宮一日，就一日無法排解這種憂愁。

“今夜之后，該是要安靜一段時間了。”安陵容淡然道。

“只是一段時間……”淳嬪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悵然和失望。隨即很快打起精神來，笑的溫柔，“七阿哥的身子仍是不大好，離不開人，嬪妾先回宮照看了?！?/p>

安陵容看著她臉上和后宮眾人如出一轍的溫柔笑意，點了點頭，“去吧?！?/p>

想來往后淳嬪這個人便也要像瑛貴人一般，關(guān)在宮中偏安一隅了。于她而言，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她生下的畢竟是個阿哥。而以她的心智謀算，若是牽扯到這些斗爭之中，毫無疑問沒有任何勝算。明哲保身才是自保最好的方式。

“娘娘，咱們也快些回去吧。”桂枝歡歡喜喜地跟著娘娘來看大珊瑚，不想?yún)s見到這樣一場大戲，此時被深夜的冷風(fēng)吹著，只覺得渾身直冒白毛汗。

乘上轎攆，在一眼看不到頭的漆黑天幕下，安陵容仰頭看著頭頂上的星星。

雖然今夜月光黯淡，但星星卻都各自生輝呢！

……

皇后被禁足，熹貴妃還在修養(yǎng)。這段時間宮中確實安靜下來了。

宮中的事務(wù)有端皇貴妃和敬貴妃處理，倒是沒出什么大亂子。但皇后那邊本就折損不少人手，這才恢復(fù)大權(quán)沒多久，又被禁足了；手下的人難免人心浮動，掌控力不足。

三阿哥是皇后押寶的人選，平日里都是十分關(guān)心在意的，身邊的人也都是皇后精心挑選的。也就先前為了設(shè)局才冷待一段時間，那之后幾乎日日過問三阿哥身邊的狀況。

只是三阿哥心中也介意，覺得皇后這樣緊密的監(jiān)督透不過氣，所以他出宮建府之后身邊也漸漸換成了自己的人。

這才是為何前段時間三阿哥整日困倦，皇后卻沒察覺到任何異樣的原因。倘若三阿哥仍然在宮中阿哥所住著，熹貴妃那次的下手恐怕也不能這樣順利了。

現(xiàn)下皇后人困在景仁宮，自然對三阿哥身邊的掌控更加不足，熹貴妃要抓住的就是這樣一個好機會，徹底叫三阿哥失去繼承大統(tǒng)的資格。

而這件事，自然是由四阿哥來做最為合適。

……

先帝祭禮那日，三阿哥跪在皇上身邊陪著，殿中佛音裊裊，皇上心中難得平靜下來。

“交代給你的事辦得不錯，先帝的祭禮辦得很是妥帖。”

三阿哥臉上難掩喜色，“多謝皇阿瑪夸獎。”

“你辦得好，朕都看在眼里?！被噬闲闹@件事其實不難辦，但是是這個一向不大成器的三阿哥辦好的，到底還是生出幾分孩子終于懂事的感慨。尤其面對著上首懸掛的先帝畫像，更是難得涌起些慈父之心，說起話來也溫和許多。

“對了，聽說前些日子你去了宗人府看了允禩幾次？”這件事皇上早便知道，畢竟允禩那邊一直有專人盯著。但他一直隱而不發(fā)，卻在今日問起，便是給三阿哥一個機會說清楚。

否則若是平常他未必有這樣好的心情聽三阿哥狡辯。

“是?！比⒏缪凵癃q疑著揣度著皇上的神色，眼見皇阿瑪臉上還是和剛剛一般溫和，便猶猶豫豫地說起來，“八叔他現(xiàn)在很可憐。”

“你很宅心仁厚啊。”

皇上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三阿哥想著前些日子四阿哥說出的好提議，在這個時候為八叔求情，好叫天下人再不能將殘害手足的名聲栽在皇阿瑪頭上，對于皇阿瑪是大好事一樁。而提出這個提議的自己想必也會得到皇阿瑪?shù)牧硌巯啻?/p>

他心中蠢蠢欲動，見皇阿瑪一直未曾露出憤怒的神色，膽子大了些，說：“皇阿瑪，八叔犯下大錯，怎么罰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Ｖ皇窍鹊巯ハ轮T子都是皇阿瑪?shù)氖肿?，兒臣想，若先帝在世，一定想看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p>

蘇培盛在一旁連呼吸都放緩了，覷著三阿哥的眼神里滿是震驚。這么多年，沒人敢像他這樣當(dāng)著先帝的面指著皇上說他殘害手足，這三阿哥真是犯了癔癥不成？

皇上此時卻是出奇的平靜。淡淡問：“還有呢？”

三阿哥未曾聽懂這平靜話語之下暗藏的殺機，想了想，真的繼續(xù)說下去。“還有……還有十四叔。”

“皇阿瑪，十四叔是兒臣的親叔叔，皇阿瑪?shù)耐值?，可卻一直被圈禁。兒臣記得先帝在時，十三叔被圈禁，皇阿瑪尚且苦苦向先帝求情；不如看在先帝的份上，也放了十四叔出來吧？”

蘇培盛在一旁聽著，眼神愈發(fā)震悚。心中暗自搖頭，這三阿哥果真是不中用啊，什么話都敢說。

“你倒惦記著你的叔叔們?！?/p>

“兒臣不敢。只是兒臣聽說，太后病重時很想念十四叔。兒臣想，若當(dāng)時能讓十四叔出來的話……”

皇上眼神徹底冷下來，質(zhì)問他：“你十四叔出來了，太后的病就能好了嗎？你覺得朕對太后不孝是嗎？”

三阿哥終于后知后覺感受到皇上的怒氣，忙道：“兒臣不敢?！?/p>

但這遲來的不敢實在是來得太晚了，他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完了，皇上該生的氣也已經(jīng)徹底被激起來了。

“你不敢？方才的兄友弟恭不是你說的嗎？朕不友愛，所以也難怪朕的弟弟都不恭敬。父慈子孝，朕不慈愛，所以你也就不孝順了。”

面對皇上如此明顯的怒意，三阿哥趕忙磕頭，“兒臣不是這個意思?！?/p>

他辯解道：“皇阿瑪，兒臣是為了您的名聲著想?；拾敚适鍌冊儆绣e，到底是您的兄弟；皇額娘再不好，也是您的妻室?；拾斠粫r之怒不要緊，可要為百年名聲思慮啊！您圈禁兄弟、禁足妻室，臣民惶恐，不知要如何揣測呢！”

說到了皇后，皇上心中便不免多想一層。先前三阿哥便為了皇后屢屢求情，現(xiàn)如今又高談闊論地說了這樣一番話，最后依然在為皇后求情；難免叫皇上疑心，他今日這樣是否是故意為止，目的便是要將自己架起來好讓自己放過皇后？

但無論他是什么心思，在先帝生辰這日當(dāng)著先帝的靈前當(dāng)眾指責(zé)他不仁、不孝、不義，已經(jīng)是罪大惡極！

“臣民如何揣測，朕看你是要來做朕的主了。朕是你的皇阿瑪，可是你不辨是非，口口聲聲為罪臣、罪婦聲辯；朕在你眼里就是這樣一個暴君嗎？還是你看不慣朕的所作所為，急于取而代之了呢！”

“兒臣不敢……兒臣不敢……兒臣不敢啊！”三阿哥終于覺得怕了，忙不迭地求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