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下的火把"噼啪"炸響,飛濺的火星在阿燼與曲箜篌之間劃出轉(zhuǎn)瞬即逝的弧線。
"外...祖母?"
阿燼的指尖還扣在曲箜篌腕間,卻像被燙到般猛地松開。
少女——或者說占據(jù)少女身體的存在——彎腰拾起白玉簪,發(fā)絲垂落的陰影里,金紅色瞳孔流轉(zhuǎn)著不屬于凡人的光芒。
"三百年了。"曲箜篌的唇齒間泄出焚曌女君的聲音,帶著冰川摩擦般的質(zhì)感,"蝶斕把你教養(yǎng)得不錯,至少沒蠢到直接相信那個戴徽章的。"
白玉簪在她掌心旋轉(zhuǎn),藍(lán)光褪去后露出本來面目:哪里是什么玉簪,分明是一截指骨雕成的密鑰,表面布滿細(xì)密的火焰紋路。
阿燼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指骨的大小,分明是嬰孩的!
"你對我母親做了什么?"火焰從阿燼足底竄起,在周身結(jié)成赤甲,"這指骨是…..."
"你自己的。"焚曌女君輕描淡寫地打斷,指尖撫過指骨頂端。
那里突然睜開一只微型的第三只眼,瞳孔里映著阿燼扭曲的倒影,"出生時我親手取下的,為了封住'伶仃劫'。"
阿燼的火焰甲胄"轟"地暴漲。
壁畫中的火把集體傾斜,仿佛在向這位曾經(jīng)的極寒之地主宰致意。
她突然明白為何母親從不讓她觸碰那些記載焚曌事跡的玉簡,為何每次提到外祖母都會下意識護(hù)住她的手腕。
"所以'伶仃劫'不是詛咒..."阿燼的聲音像淬了冰,"是你種下的?"
焚曌女君忽然大笑,笑聲震得墻灰簌簌落下。
她拽過阿燼的手,強行將指骨按在那道赤紅咒印上:"你以為天界為什么容不下你?就因為你是玊錕的女兒?"
指骨觸及皮膚的剎那,阿燼眼前炸開無數(shù)記憶碎片:新生兒的啼哭中,焚曌女君用燃燒的手指剖開嬰兒細(xì)嫩的手腕;天界使節(jié)在瑤池畔厲聲呵斥,手中金冊浮現(xiàn)"誅殺"二字;年幼的蝶斕哭著將一支白玉簪插入女童發(fā)間...…
"??!"阿燼踉蹌后退,腕間咒印如烙鐵般發(fā)亮。
那些不是別人的記憶——是她自己被刻意封存的過往!
"看清楚了?"焚曌女君的聲音忽然貼近耳畔,帶著血腥味的吐息拂過耳垂,"'伶仃劫'是我從自己心口挖出來的護(hù)心鱗,天界卻把它渲染成滅世詛咒..."
上方突然傳來磚石崩塌的轟響。
十幾個"裴世卿"的腳步聲如同潮水漫過地板縫隙,懷表開合的"咔嗒"聲連成一片詭異的韻律。
"時間到了。"焚曌女君突然將指骨簪刺向阿燼眉心,"忍著點,會很疼。"
阿燼本能地偏頭,卻見那截指骨突然液化,化作金紅相間的流體鉆入火焰印記。
劇痛如海嘯般席卷全身,她跪倒在地,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石階上扭曲變形——眉心的印記正在分裂,漸漸形成一道微型的豎痕!
"你...對我..."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物歸原主罷了。"焚曌女君的聲音開始飄忽,曲箜篌眼中的金紅光芒時明時暗,"記住,月蝕時去找..."
少女的身體突然軟倒。
阿燼顧不得劇痛,撲上去接住她下墜的身軀。
曲箜篌的睫毛劇烈顫抖,白玉簪從她松開的手心滾落,竟變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內(nèi)部封存著微縮的第三只眼。
"阿...燼?"曲箜篌虛弱地睜開眼,瞳孔已恢復(fù)常色,卻布滿血絲,"我看見了...好多火焰...還有戰(zhàn)場..."
阿燼正要追問,頭頂突然傳來木板斷裂的脆響。
她本能地護(hù)住曲箜篌,赤甲在背部結(jié)成盾形。
砸落的碎木在觸及火焰的瞬間燃盡,但更多懷表的"咔嗒"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抓住她們!"十幾個聲音疊在一起,"主人要活的容器!"
一根金針破空而來,阿燼旋身閃避,卻見那針在半**然拐彎,直刺曲箜篌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地上那顆冰珠自動彈起,精準(zhǔn)地?fù)踉诮疳樎窂缴稀?/p>
"錚——"
金石相擊的脆響中,冰珠表面裂開細(xì)紋。
阿燼趁機抱起曲箜篌沖向石階深處,身后傳來金針落地的清脆聲響。
懷表聲越來越近,最近的一個"裴世卿"已經(jīng)踩到了最上層臺階。
"放我下來..."曲箜篌突然掙扎,"我能...帶路..."
她的指尖觸到阿燼眉心,剛成型的豎痕突然發(fā)燙。
地下通道的壁畫應(yīng)聲亮起,那些焚曌女君的形象突然活了過來,第三只眼齊齊轉(zhuǎn)向某個看似普通的磚塊。
"那里!"曲箜篌咳出一口血,染紅了阿燼的衣襟,"白月曇...留了東西..."
阿燼揮拳擊碎磚塊,里面滾出一小撮星砂——正是白月曇身體最后化作的那堆。
星砂自動凝聚成微型戰(zhàn)場:銀白火焰與翡翠藤蔓交織的戰(zhàn)場上,眉心有豎痕的戰(zhàn)士們正在屠殺天兵天將,而年輕的焚曌女君站在尸山血海中,親手將什么東西刺入了自己的第三只眼...
"千面族的...覆滅..."曲箜篌的聲音越來越弱,"女君為了保全剩下的族人...自愿..."
追兵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阿燼咬牙將星砂塞進(jìn)曲箜篌衣領(lǐng),突然發(fā)現(xiàn)少女手腕內(nèi)側(cè)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銀色符文——與白月曇鎖骨下的一模一樣!
"你也是千面族?"
而曲箜篌并沒有回答。
她的瞳孔又開始泛起金紅,但這次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信號不良的燈盞。
阿燼突然明白為何白玉簪會選擇她,為何她能操控那些本該屬于焚曌的力量...
"抓緊我!"阿燼猛地將曲箜篌推向發(fā)光的壁畫,自己轉(zhuǎn)身面對追兵。
七個"裴世卿"已經(jīng)沖到三步之內(nèi),懷表全部打開,金針懸浮在表盤上方,針尖全部指向她的眉心豎痕。
"燼余帝姬。"站在最前的"裴世卿"微笑,"主人說,您若乖乖交出'伶仃劫',他可以放過那個千面族丫頭。"
阿燼的赤甲突然收縮,全部凝聚到右手形成一柄火焰長槍:"回去告訴你主人…..."
槍尖突然暴長,刺穿最近三個"裴世卿"的胸膛。
沒有血流出來,只有星砂從傷口噴涌而出。
"...我燒了他老巢!"
剩下四個"裴世卿"同時皺眉,這個動作的同步率精確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齊刷刷地舉起懷表,金針在表盤上方組成一個詭異的符文。
"那就只能硬取了。"四人異口同聲,"反正容器只需要肉身完整..."
金針突然暴射而出,卻在半途被突然出現(xiàn)的冰藍(lán)色屏障擋住。
阿燼回頭,看見曲箜篌單手按在壁畫上,另一只手向前平推,指尖纏繞著與白玉簪同源的藍(lán)光。
"走..."少女的嘴角滲出血絲,"通道...只能維持...三息..."
阿燼毫不猶豫地后躍,在"裴世卿"們沖破屏障的瞬間抓住曲箜篌的手。
壁畫上的焚曌女君圖像突然張開雙臂,將兩人吞入其中。
天旋地轉(zhuǎn)中,阿燼感覺有冰冷的手指撫過自己眉心的豎痕。
焚曌女君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找到白月曇的星砂壺,里面有我留給你的真正禮物。”
黑暗降臨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見曲箜篌的衣領(lǐng)中飄出幾粒星砂,在空中組成一行閃爍的小字:霞飛路76號,月蝕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