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賜宴,四品上的朝臣都可攜親眷入宮陪宴。宮中處處張燈結(jié)彩,金桂飄香,宮人們往來穿梭,將一應(yīng)器具擺設(shè)得妥妥當當。
平寧郡主帶著兒子先去拜見太后。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絳紫色繡金線的褙子,發(fā)間只簪了一支金鳳銜珠步搖,既顯莊重又不失體面。齊衡則是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玉帶上懸著一方青玉佩,襯得他愈發(fā)溫潤如玉。
“元若在諫院可還習(xí)慣么?楊老大人生性介直,待臺諫中的年輕人難免嚴苛挑剔,但若是得了他的賞識,他也會一力舉薦你,對你的前程是有益的?!碧蟠葠鄣貑柕?,目光在齊衡身上停留片刻。
今春恩科,齊衡進士及第,位列一甲第十二名,可謂轟動一時。
這成績放在尋常舉子身上已是難得,更何況是勛貴子弟。要知道,勛貴人家的子弟大多不成器,少部分成器的也都是走武將路子。似齊小公爺這般兩次便中、還是一甲錄中的,多少詩書翰墨人家的兒郎也難及。
自嘉誠縣主大婚后,邕王一家向先帝辭行離京回了封地,齊小公爺落榜后,娶了海氏女,平寧郡主和小公爺便成了大笑話。那段時日,齊國公府門可羅雀,連下人們出門采買都要受人指指點點。
也就是大娘娘擺明了顧念養(yǎng)女,又有為瑯琊王妃做媒的人情在,叫平寧郡主仍是撐起了門戶,將那些譏笑都拒于門外。
直到齊衡高中,籠罩在齊國公府上空的陰云才算徹底散去,重拾起從前人人稱羨的風(fēng)光。
父母日日面上帶笑,竭力隱藏的沉郁也全都消弭于無形。齊衡第一次清晰認識到自己肩上的重擔(dān),他的前程不光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公府,為了他的父親母親,為了他的大娘子。
因是高名錄中,齊衡沒有外放出京。
他迫切想要振興門楣,放棄了在專出宰執(zhí)的館閣做個清貴翰林慢慢熬資歷,而是在諫院謀了個缺,看中的正是楊老大人會竭力提攜后輩。
“回大娘娘的話,楊大人雖嚴厲,但教導(dǎo)有方。孫兒受益匪淺?!饼R衡恭敬答道,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將要開宴了,墨蘭跟著趙景翊過來請曹太后入席,一眼便瞧出齊衡的蛻變。
他站姿筆挺如松,眉宇間少了從前的優(yōu)柔寡斷,多了幾分堅毅。那雙曾經(jīng)清澈見底的眼睛,如今深邃如潭,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安逸富貴鄉(xiāng)里浸染出的溫馴少年郎,逐漸有了堅毅鋒銳的棱角。
趙景翊在她掌中輕輕一握。
墨蘭瞧見他眼中醋色,低眉淺笑。
年少的悸動,始于云栽打聽來的那句“不看重嫡庶”,可惜她從來不是沉溺情愛的女子,待她知道齊衡的不介意是為著盛明蘭,她便視他如草芥。
而那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準確說是上一世的有意,這一世雖然也曾有意,可她不會選擇,明蘭不要的。
“少吃飛醋。”墨蘭輕聲道,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
中秋宮宴重要歸重要,其實并不難辦。
唯一有動機做手腳的皇后已被尚氏嚇唬住,滿宮里從上到下都是聽憑墨蘭安排的人。墨蘭懂得用人,并不事事親力親為,因此也沒耽誤她安胎。她只需每日聽取各司匯報,偶爾指點一二,其余時間都安心養(yǎng)胎。
先帝簡樸,致使宮墻被野狗刨洞都沒有修繕,新君繼位也不好驟開奢靡之風(fēng)。
墨蘭主抓一個雅致,雅食、雅樂、雅音穿插在官家對眾臣的勉勵之中。宴席上的菜肴雖不奢華,卻樣樣精致可口;樂師們演奏的曲子清新脫俗,既不喧賓奪主,又能烘托氣氛;就連席間吟誦的詩詞,也都是經(jīng)過精心挑選的佳作。
曹太后也領(lǐng)著命婦們禱月燒燈、唱詞聽曲,熱熱鬧鬧一直到斜月西沉。
官家在臣子們進獻的詩句中評出了魁首,才算結(jié)束。瑯琊王夫婦不愛出風(fēng)頭,把主場都給了官家和太后,自己則安靜地坐在一旁,偶爾與前來敬酒的朝臣寒暄幾句。
墨蘭注意到,席間不少命婦都在偷偷打量她的腹部。她今日特意選了件寬松的衣裙,這些目光中有好奇的,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但她都淡然處之,只專心應(yīng)付眼前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