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批閱百官的札子，偶爾會挑揀一些出來，給墨蘭點撥幾句關(guān)竅。

殿內(nèi)檀香裊裊，墨蘭端坐在案幾旁，纖細(xì)的手指握著墨條，在硯臺上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

“這才是真正需要打起精神，用心學(xué)記的。”曹太后放下朱筆，目光深邃地望著墨蘭，“做太子妃不難，難的是將來如何做好一國之母?！?/p>

墨蘭輕輕頷首，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她想起前世在梁府的日子，那時的眼界雖已超脫盛家四姑娘許多，但要勝任太子妃之位，要學(xué)的還遠(yuǎn)不止這些。

母親說得對，大娘娘懂得的東西，是祖母和她都教不了的。

曹太后滿意地笑了。這個聰慧的丫頭不僅有著高門貴女的教養(yǎng)學(xué)識，更難得的是那份與生俱來的敏銳和果敢。她身為皇太后的眼界和手腕，正是要傳給這個未來皇后的寶貴財富。

殿內(nèi)一時靜謐，只有墨條與硯臺摩擦的細(xì)微聲響。墨蘭專注地研磨著墨汁，思緒卻已飄遠(yuǎn)。大娘娘教導(dǎo)她，既是為了不讓太子有后顧之憂，也是對她聰穎孝順的認(rèn)可。這份師徒情誼，雖摻雜著政治考量，卻也是真摯的。

她身為高門貴女的教養(yǎng)、學(xué)識，武勛后代生而便有的果敢、堅毅，中宮皇后的眼界、見識，皇太后縱觀天下、審視群臣的手腕、野心......跟著大娘娘學(xué)到的本事，才是真正終身受用無窮。

大娘娘教她，是不想她拖趙景翊后腿，也有對她聰穎孝順的感念。

墨蘭對大娘娘的孝心并不純粹。

但她們之間惺惺相惜的師徒情分卻是真摯的。

墨蘭此生所遇到的益友很多，良師卻只有兩位。不以她為女子之身而有所保留的莊學(xué)究是一位，另一位便是大娘娘了。

因此當(dāng)大娘娘寬慰她勿要憂慮時，“大娘娘?！蹦m突然輕聲開口，“官家訓(xùn)斥太子一事，應(yīng)當(dāng)與濮安懿王有關(guān)?！?/p>

曹太后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她緩緩抬頭，鳳眸中閃過一絲銳利：“何以見得？”

墨蘭不疾不徐地繼續(xù)研磨：“今早福寧殿的宮人來討要歸置官家舊物的小殿鑰匙。妾身多留意了一分，發(fā)現(xiàn)只取走了濮安懿王生前所用的一條犀帶。”

曹太后沉吟良久，她當(dāng)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官家這是要為自己的生父爭名分了。

“難為你肯告訴老身。”曹太后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出了這個殿門，便當(dāng)自己什么也沒說過。你去吧，吾要好好思量。”

墨蘭應(yīng)聲而退。

她早知道趙宗全會鬧“濮議”，也明白曹太后隱忍半生，那個時刻要廢后的官家終于成了“先帝”，她作為先帝的未亡人嘗到了權(quán)力的滋味，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墨蘭想要在“濮議”中獲利，順道收拾掉趙策英和顧二，但這并不妨礙她想保全曹太后的尊榮和賢名。

趙景翊活著，并且成為了太子，曹太后已不必鋌而走險發(fā)動宮變，要保全她并非難事。

撇開半師情誼不談，墨蘭也實在不愿意見到一個婦人因為沒有親生兒子而被吃絕戶。哪怕這斗爭摻雜著冰冷的政治算計，是權(quán)力的廝殺而非倫理與道德的評判。

她輕柔撫摸小腹，囈語般低喃：“無論你是男是女，阿娘都會好好愛你、護你。”

就像上一世一般，當(dāng)初傾盡全力愛護你的姐姐們一樣。

入了秋便有些涼，趙景翊為她披上斗篷，牽著她緩慢步下臺階。

“景翊哥哥怎么有空過來接我，這兩日不是很忙嗎？”

他已改了名字叫趙霖，卻不許墨蘭改口。

趙景翊道：“事情總是忙不完，拖一拖也沒什么。”

他只是怕她聽了消息會擔(dān)心，哪怕他明知他的墨兒冰雪聰明，早就窺知了父親的打算。

墨蘭沒有點破，而是俏聲道：“才挨完罵，還敢偷懶？照這樣下去，就該桓王代你辛苦了?！?/p>

趙景翊輕笑。

“若真能如此，我倒還要多謝二弟，也能多些閑暇陪陪你和孩子?！彼焓衷谀m腰上比劃一下，眸色溫柔：“孩子又長大了一點?！?/p>

墨蘭玉頰微紅：“就不能是我長胖了？”

她懷這個孩子一直很安生，既沒有孕吐也沒有犯惡心吃不下飯，只是口味變了少許，胃口也大了很多。

“都好?！?/p>

趙景翊將她摟著，戲謔道：“我堂堂國朝太子，還能養(yǎng)不起？”

官家對兩位皇子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對清居殿的儲君夫婦毫無影響，卻在汴京城中引起了小小的震蕩。

官家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朝堂上的暗流涌動，在這一刻都顯得那么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