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第五個月,墨蘭嗜睡的癥狀總算減輕了一些,不必整日困在東宮,可她的憂愁并未減少,反而添了一樁新心事。
“這孩子怎么總不愛動呢?”
若不是太醫(yī)再三診脈,皆說胎象平穩(wěn)、脈息有力,她幾乎要坐不住了。
聯(lián)想自己這一胎異于往常的食欲和憊懶,墨蘭不免無奈,暗自嘀咕:莫不是個在娘胎里就好吃懶做的小祖宗?
一日,儼兒趴在她膝頭,忽將耳朵輕輕貼在她腹上,軟聲喚道:“妹妹,妹妹——”
話音才落,他便覺臉頰被什么輕輕一頂,懵懵抬頭,正對上墨蘭同樣訝然的神情。
儼兒霎時明白過來,興奮得眼眸發(fā)亮:“母妃!是不是妹妹在跟我打招呼?”
墨蘭不由莞爾,心底軟成一片:“是呀,定是平日聽慣了哥哥的聲音,認得你了?!?/p>
這話猶如給儼兒灌了蜜糖,自此每日得了空便要來喚“妹妹”,十次里竟有八次能得里頭小祖宗回應(yīng)一二,或輕或重地動上一動。
趙宗全近日圣體欠安,桓王解了禁足后倒是安分不少,終日入宮侍疾。
墨蘭冷眼瞧著,心知趙宗全雖對次子失望,終究舐犢情深。
趙景翊也因此愈發(fā)忙碌,朝政宮闈兩頭奔波,眉間常帶倦色。
可無論多忙,他總會擠出時辰回東宮陪墨蘭。雖比不得儼兒能引得胎動頻頻,但每回掌心貼在她腹上,感受到那鮮活悸動時,他眼底總會漾開難以言喻的感動與溫柔。
他始終記得墨蘭生儼兒時吃了大苦,如今既有余力,恨不能將天下至寶皆捧到她眼前。
有時墨蘭不過蹙眉說句“悶得慌”,他竟真命人在暖閣里移栽了幾株半人高的山茶,緋紅花瓣層疊綻開,滿室生春。
墨蘭笑他興師動眾,他卻執(zhí)起她的手貼在心口,語氣認真得近乎執(zhí)拗:“墨兒想要什么,只管說便是?!?/p>
這般無條件的包容與珍視,倒讓墨蘭有些不好意思再鬧小性兒。
孕中情緒起伏本大,卻因著他這般體貼,反倒舒舒坦坦度過了大半時光。
只到了最后一個月,終究難逃辛苦。
夜里胎動頻繁,翻身也艱難,常常徹夜難眠。趙景翊便陪在榻邊,一壁替她揉著浮腫的腿腳,一壁溫聲說著閑話。
有時是朝中趣聞,有時是儼兒白日里的童言稚語,有時不過靜默相伴,指尖交握。
墨蘭倚在軟枕上,望著燈下他清俊的側(cè)臉,忽然覺得一切煎熬都值得。
她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輕聲哼起幼時林噙霜哄她入睡的江南小調(diào)。
趙景翊停了動作,靜靜聽著,忽然俯身將耳貼在她腹上,笑道:“這個小機靈鬼,又在踢騰了——想必是隨她娘親,愛聽曲兒?!?/p>
墨蘭伸手輕點他額頭:“盡會胡說。”眼底卻是藏不住的笑意。
夜深人靜,燭花輕爆。窗外寒風卷過檐角,殿內(nèi)卻暖融如春。
她知道,無論前朝如何風云變幻,只要有身旁之人攜手相伴,便無所畏懼。
而這腹中躁動的小生命,終將為他們帶來更圓滿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