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風(fēng)雜.霧厚.
修長的草斜倚,晨露順勢墜水.
如紗薄的霧,由一點(diǎn)而化.前方本是如霧,盡頭飄渺得望無止境.可是,現(xiàn)在,這霧理應(yīng)該退去.
湖水清清,我俯之,映在天穹下的臉已被歲月紋下了深刻的滄桑,終于,我還是來了.
再望遠(yuǎn)方,用力劃下櫓,指尖仿佛恢復(fù)了涼涼的感覺.兩岸的蘆葦漸漸展開,“爺爺,你這是要去哪兒?”孫女在背后說著.“我要去蘆葦蕩的盡頭,你知道嗎,這里以前沒有蘆葦.”我我深笑而意遠(yuǎn).昔無葦圍涘,河道明滅而澈.
你應(yīng)該來了,是否紅衣依舊?
……
腕力一勁,劍深深馳騁于白沙,我在白沙上書寫了一字——“道”.信步至水邊,以一瓢止渴,水邊的白沙上赫然出現(xiàn)一字——“止”,字體娟秀端正,是出自女子之手.
止?我的道止不了,天地縱然可裂,道依然不可滅!不由握緊了長柄,劍氣依然純正,包圍著我.
身后的空氣驟然一凝,我冷笑.片刻,箭折,紛紛墜沙.肅然,箭雖折,子箭已穿透我肩,肉撕骨裂,有一箭斷了我依存的淡定.人劍也許已成一體,止,若是如此,絕不可罷.喉間迸發(fā)出長嘯,視線為鮮血滴滴沾染.道,得以吾而存,吾滅又何懼哉.
……
你救了我,著一襲紅,讓我恍然如夢.
你不語,澄澈的雙眸我從未見過.
你去河邊網(wǎng)魚,我?guī)椭?不遠(yuǎn)處,茅屋升起濃煙,一瞬間,火竄上了屋頂,將茅屋澆了個(gè)遍.
我是一個(gè)亡命天涯的劍客,只為實(shí)現(xiàn)心中的道,卻無端連累了你.你不語,這靜謐讓我立刻明白了你不能語.“你得跟我走,追殺我的人來了,你放心,我會(huì)保護(hù)你,幫你找到歸宿.”
我從未欠過別人,我一定要將幸福還給你.
再望一眼曲河,岸邊繁花似錦,對岸的花被血沾染了一大片,我漂泊至此也將漂泊而去.
……
你似乎早已習(xí)慣了血腥,最初驚慌極點(diǎn)的你,面對這一路的殺戮,你的眸子依然清澈.紅衣妖嬈,青絲揚(yáng)風(fēng)而起,讓我不由心痛,我的殘忍毀了你的至善.
我身上的傷日益頻繁,每一次你用紗布輕柔地拭去鮮血,將搗成泥的草藥均勻抹在傷口處,我本咬緊的牙關(guān)漸漸松弛.
習(xí)劍之人,劍氣至純,用心專一.
你總是落落地笑,你不能語,我更不會(huì)再言.
……
你的紅衣?lián)Q回了白衣.你搖起了櫓,今天我們又要去別地漂泊.身后的空氣驟然凝固,我以劍相抵.兩岸滿是弩手,要逃,必須得快.
你彎著身子,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搖著,咬緊了牙關(guān),額上也沁出了汗.我揚(yáng)劍四抵,暗箭卻終究難防.
剎那,你立在我身邊,劍已入你體內(nèi),心脈俱裂,必死無疑.白衣瞬間染紅,你順勢倒入我懷中,船已離,而你的嘴角躺著血,白衣殷虹,宛如新嫁.
你指尖掂取鮮血,在我的衣上書下一字——“止”
我望著你游離的眸子,已知你心意,殺戮永不會(huì)止,我的道不須如此.
……
我捧起了土,埋下了你最后的華顏,也深埋了我視為生命的寒劍.
……
我回到了當(dāng)年那條曲河.
岸邊的蘆葦如我已生的華發(fā),我的雙手布滿了厚重的老繭,瘦骨嶙峋.
風(fēng)拂動(dòng)的衣袂在幽谷中飄拂,水涌動(dòng)的逝去是你最后的顏.
你的身影清晰出現(xiàn),這已是蘆葦?shù)谋M處,我欣然瞑目.
“不管這世間,有多遠(yuǎn),你我相約在天邊.”
依稀最初,歸至,蘆葦叢生,我看見了你的白衣,你的青絲.我不停地找著,蘆葦梗刺入我的手,不,不,我還沒幫你找到幸?!?/p>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