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晚間。
前往南楚一年多的蕭景?;亓私鹆?。
一路上風(fēng)塵仆仆,不便面見長輩,因而他先回了謝府,打算洗去一身灰塵后再去京西上古寺見母親。
次日一早,謝弼送蕭景睿出門,卻見府外已有一輛馬車靜靜的停在那里。
兩人對視了一眼,有些不解。
謝玉倒臺后,謝府可以說是門可羅雀。
現(xiàn)在不過辰時一刻,誰會這么早上門拜訪?
在兩人疑惑的目光中,馬車的門簾被揭開,同時探出來一顆腦袋。
那人揮著手,笑顏如花道,“蕭公子,謝公子,近來可好?”
蕭景睿笑著回應(yīng),眸中卻盛滿了詫異。
小神醫(yī)怎么看起來有些消瘦?
兩人走到馬車邊,拱手道,“小神醫(yī)安?!?/p>
又看見門簾后端坐著的另一個人,再度客套道,“蘇先生安?!?/p>
梅長蘇淺笑道,“昨夜聽飛流說起,他在街上見到了景睿,我二人便來看看,但愿沒有打擾到兩位?!?/p>
蕭景睿沉默了一瞬,“不曾打擾,只是蘇先生來得不巧,我正要去上古寺見母親。”
“不,很巧,”梅長蘇面不改色道,“我們正好也要去上古寺?!?/p>
蕭景睿怔了怔,看向玉清。
玉清笑瞇瞇的點了點頭,“正是,若是蕭公子不嫌棄,可與我們同行?!?/p>
蕭景睿不免有些遲疑。
謝弼看了看馬車內(nèi)的人,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大哥,伸手推了一把,笑道,“大哥,早去早回。”
蕭景睿無奈,躍上馬車,越過車簾,坐到玉清對面。
黎綱一拽韁繩,馬車走動了起來。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謝弼嘆息了一聲。
或許剛開始的時候,他對蘇先生會有些怨念,但仔細的想一想,便釋然了。
父親做的事本就是暗藏在謝家輝煌底下的禍患,總有爆出來的一天。
那時爆出來總比現(xiàn)在乃至以后爆出來得好。
雖說謝家因為那件事不復(fù)以往了,但只要人在,一切就都能掙回來。
他知道大哥也是這么想的,只是大哥對蘇先生的情感與他不一樣,受到的打擊也更重。
希望大哥能放過自己,重新面對蘇先生,也重新面對自己。
謝弼忍不住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踏入謝府大宅。
馬車動起來后,里邊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玉清左右看了看,率先破冰。
“蕭公子這一年在南楚過得如何?”
“甚好,”蕭景睿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還未曾謝過小神醫(yī),樓觀主幫我良多?!?/p>
“那便好,日后再去郢都,我必要帶上一壺好酒去拜見樓觀主。”
“樓觀主也是這樣想的,或許不久之后,他會來大梁與小神醫(yī)把酒言歡?!?/p>
說到這,蕭景睿蹙眉道,“小神醫(yī)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玉清擺擺手,“不過是生了一場小病,多謝蕭公子關(guān)心?!?/p>
見她不欲多言,蕭景睿止住話頭,猶豫著開口,
“回大梁之前,我收到過小神醫(yī)的傳書,讓我盡快回來,是發(fā)生什么意外了嗎?”
“暫時沒有,不過很快就要有了,我想你會更愿意陪伴在蒞陽公主身邊?!?/p>
涉及到蒞陽公主,蕭景睿的情緒不再像剛剛那般平靜。
“所以,兩位去上古寺是去見我娘親的?”
玉清點了點頭,寬慰道,“蕭公子再等一等,到了上古寺你就知道一切了。”
蕭景睿閉上嘴,不再言語,馬車內(nèi)又陷入了沉靜。
玉清閉眼假寐,馬車行過數(shù)條街道,半個時辰后停在了上古寺外。
上古寺是皇家寺廟,皇室子弟都會來這座寺廟上香。
為了匹配上皇家儀度,寺廟建得極為華貴,不輸于皇城的雍華。
寺廟內(nèi)傳來裊裊的誦經(jīng)聲,聽之使人心情平靜。
蒞陽公主以公主之尊在上古寺出家,擁有自己獨立的院子和禪房。
禪房不算大,但位置清幽,沉香繚繞,是個好地方。
禪房內(nèi)。
梅長蘇淺淺啜飲了一口茶,笑道,“公主殿下在這里過得很安然?!?/p>
蒞陽公主面容柔和,安之若素道,“看淡得意,看開失意,放下了便得安然。”
“如此景睿也可放心了?!?/p>
“睿兒孝順,我過得好自可讓他安心?!鄙W陽公主疑惑道,“蘇先生和小神醫(yī)突然造訪可是有何要事?”
如今梅長蘇與蒞陽公主之間沒有隔著謝綺的命,加之謝玉是咎由自取,因而蒞陽公主對待梅長蘇的態(tài)度雖說有些冷淡,卻不至于厭惡。
梅長蘇不再寒暄,直入主題,從袖中拿出一張絹帛遞過去。
“公主殿下,蘇某想請您看一樣?xùn)|西?!?/p>
雖不解,蒞陽公主還是接過絹帛讀了起來。
讀到最后,蒞陽公主臉色逐漸慘白,陷入呆滯。
“娘親?!?/p>
一聲呼喚在耳邊響起,蒞陽公主身子一顫,僵硬著脖子轉(zhuǎn)頭,無言卻讓人覺得痛徹心扉。
她慘然一笑,搖了搖頭,合上娟書,看向?qū)γ姹砬橐蝗缂韧坏镊梓氩抛印?/p>
“蘇先生是何用意,還請直言?!?/p>
“無他,只是想告訴蒞陽公主,太子殿下打算為祁王與赤焰翻案。
這份供狀是夏江親自寫下畫押,其中大部分內(nèi)容與謝玉流放前交給公主的手書重合?!?/p>
蒞陽公主攥住絹帛的手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她緩緩將絹帛放回桌上,握緊了拳頭,尖銳的指甲將掌心刺得生痛。
良久之后。
“蘇先生是想要我手上的這份手書?”
梅長蘇小心翼翼的將絹帛折好,重新塞回袖中。
“不,我只是來將此事告訴公主,怎么做、做什么,在于公主自己。
只是,翻案避無可避,謝玉手書中的事被查出來是遲早的事?!?/p>
他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禮。
“明日蘇某會在東宮靜候公主大駕,今日便不打擾公主與景睿團聚了,告辭?!?/p>
梅長蘇轉(zhuǎn)身踏出幾步,蒞陽公主慌忙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蘇先生就不怕我將這件事告訴陛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