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起身將香插入香爐,復而跪伏在蒲團之上。
直起身時,抬眼間看見供桌上坐了個小女孩。
那女孩正滿目笑意的看著她,口中輕喚。
“云娘。”
神像那張寬和的臉與面前這張稚嫩的臉,在此刻,合二為一。
云娘睜圓了眼睛。略顯渾濁的眼珠子溢滿了不可置信和夙愿得成的驚喜。
“怎么,我變小了就不認得我了?”
玉清調(diào)侃了一句,跳下供桌,微微彎下腰,捧住她的臉龐,輕嘆了一聲。
“云娘,你頭發(fā)都白了?!?/p>
云娘仰著頭看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日。
熊熊火場之外,神與信徒的羈絆。
她聽見自己說,“是啊,五十年過去,我已經(jīng)老了。
火神娘娘,您卻越來越年輕……
真好,真好啊……”
玉清輕笑了一聲,輕撫了一下她如雪的發(fā)頂。
直起身子,伸手一勾。
另一個蒲團飛了過來,落在地上。
她撩著衣擺,盤腿坐了上去。
“別跪著了,坐吧,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話相同我說。”
云娘低著頭,默不作聲的坐下,抬手將眼角溢出的淚花拭去。
一開始,她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說。
但見到娘娘的那一瞬,似乎一切話語都不重要了。
因為,她就站在這里,就站在她眼前。
云娘心緒難平,殿內(nèi)靜默了片刻。
玉清開口道,“讓你等了這么多年,是我對不住你?!?/p>
聞言,云娘展顏一笑。
那笑顏宛若十幾歲的小姑娘,青澀燦爛。
“不怪您,我知道,您剛醒來不久?!?/p>
玉清掃視了一圈四下,抿唇一笑。
“這里很好,我很喜歡。云娘,辛苦你了。”
云娘羞澀的摸了摸鬢發(fā)。
“娘娘喜歡就好。”
建這座廟時,月兒為她設計了很多張圖紙,她都不滿意。
她私心覺得火神娘娘是個小姑娘,應該會喜歡漂亮的東西。
太過莊重不好,太過奢華亦不成。
仔細斟酌之下,最后建起了這座精致又不失大氣的火神廟。
玉清的眼光停留在殿中精心擺放的一應物什上,心中又是一陣嘆息。
有的時候,緣分真的是很不講道理的東西。
因緣際會之下,她救了月兒。
但這一舉動卻讓云娘為她心中的火神娘娘奉上了一生。
她忽而問,“云娘,你這一生快樂嗎?”
云娘怔愣了一瞬,說,“快樂,很快樂。
娘娘,您是擔心長久的等待會讓我痛苦嗎?”
玉清沒有言語,只是目光清淺的看著她。
云娘搖了搖頭。
“不瞞娘娘,我這一生都在等待。
少時,每日傍晚守在門口,等待勞作的父親歸家。
成婚后,日日打理俗務,等待著官務繁忙的夫君歸家。
夫君去后,我便等待月兒成婚、生子。
再后來,等待著與您相見。
如今,我只余一事等待……”
云娘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又深了幾道。
“等著去見我的夫君,若是他也在等我的話。
所以,對我來說,等待更是一種期待。
我很快樂,娘娘?!?/p>
玉清笑了。
云娘不會失望的。
褚君也在等她,等她壽終正寢。
他們終會見面。
夕陽余暉,映照得殿內(nèi)金光熠熠。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相對而坐,似乎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
事實上,只不過一人不厭其煩的聆聽著另一人娓娓道著自己的一生罷了。
最后一絲光亮即將消散。
云娘輕聲問,“娘娘,你要走了嗎?”
玉清眼眸彎彎,抬手掐訣,指尖一彈。
一道金光流轉(zhuǎn),沒入云娘眉心。
做完一切后,她的身影漸漸消散。
只余一句悠遠的話。
“云娘,我予你來生順遂。”
夜風縹緲,將余聲吹散。
殿內(nèi)一寂。
云娘伏于蒲團之上。
“謝……火神……娘娘。”
這邊的兩人是很溫馨。
山里的司命星君卻很苦惱。
一下午的時間,他幾乎將整座西周山轉(zhuǎn)了遍。
結(jié)果呢,毛都沒看見!
這讓他怎么同帝君大人交差?
是說,‘您老人家感覺錯了,西周山里什么都沒有’?
還是說,‘凡間出了個不知來歷的火神娘娘,我也沒查出來她的身份’?
這不是鬧了嗎?
他若真這么匯報,不就是在告訴帝君大人,他能力不足嗎?
那他以后還是不是帝君大人身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了?
他絕對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fā)生。
于是,他決定再將西周山里里外外的搜一遍。
正當他抓耳撓腮至之際,忽然察覺到有什么人在靠近。
略一思忖,他決定守株待兔。
而被他守株待兔的玉清,也打算守株待兔。
敵不動,我不動。
兩個人就這么杠上了。
這個時候,玉清也開始抓耳撓腮了。
這人怎么回事?
為什么在她的石床上坐下來了?
她的石床不干凈了!
當然,玉清還是不打算現(xiàn)身。
以她現(xiàn)在的實力,能剛得過誰?
若是對方是個有實力,她蠻上,豈不是送菜。
茍字一訣,古人誠不欺她。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她恢復成人形之后的幾日,小鯤鵬來了一趟。
將大致的發(fā)展同她描述了一下,又給了她一點小小的保命手段,《上古陣法圖鑒》。
以及附送了她一個煉器的法門。
美其名曰是輪轉(zhuǎn)王給她的補償。
補償?
補償個鬼哦!
這法門血腥得很。
不過,雖血腥,卻有用。
閱過法門之后,她便取下了自己的一截手骨。
以祀火鍛造之,與霜雪融于一體。
從此以后,霜雪就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再用她的血肉蘊養(yǎng)千年,霜雪就會生出靈。
說回到現(xiàn)在,這里看起來無甚變化。
事實上,早已被玉清布下了一道陣法。
陣法以山川草木為根基,故而難以發(fā)現(xiàn)。
說起來,這陣法并非是圖鑒中的陣法。
圖鑒中那些陣法的體系都太過龐大,以玉清現(xiàn)在修為,勉強是能催動,但鐵定被吸成人干。
所以,她根據(jù)其中的誅仙陣琢磨出了一個簡易的陣法。
她將之取名為‘戮仙陣’。
戮仙一出,仙人也得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