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水君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羅睺。
半晌后,撐著額頭,輕嘆了一聲。
“你年幼時,我們曾見過,不知你可還記得?”
“我母親被封印的那天,忘不掉。”
聞言,西海水君不由得一陣苦笑。
“我還記得,那時的你與你父親長得極像。
沒想到,長大后的你,更像錦卿?!?/p>
羅睺臉色愈加冷凝,冷冷開口。
“水君見諒,我現(xiàn)在并沒有同你敘舊的心思?!?/p>
西海水君聯(lián)和他那個僅存半分血緣關(guān)系的父親,將他母親封印在西海海底。
他沒當場翻臉,只是不想給小殿下惹來麻煩,并非是不想。
但要讓他用好臉色對待西海水君,決計是不可能的。
西海水君并不在意他冷漠敵對的態(tài)度,只是惋惜地搖了搖頭。
“羅睺將軍,你大概不知道,若你母親沒有嫁給你那個沒心肝的父親,或許你得喊我一聲爹?!?/p>
“……”
羅睺嘴角一抽。
笑話,若他娘沒嫁給他爹,這世上還有他嗎?
既然他都沒了,哪來的爹?
“……”
玉清心里一聲‘喔呦’。
還有這層關(guān)系?
得虧司命不在這兒,不然又有話本子可寫了。
她想著,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一副吃到大瓜的樣子。
西海水君卻是再度沉寂了下來,似是回憶起了舊事,滿目的追憶之色。
須臾之后,他方才緩緩開口。
“四海水君皆為龍族分支,錦卿的本體是蛟龍,亦屬于擁有龍族血脈的水獸。
所以,你外婆在她兩萬歲時,將她送到上一任西海水君那兒學(xué)藝。
上一任水君,就是我的父親。
非要說的話,我與錦卿,大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p>
“……”
“……”
羅睺說不出話。
玉清持續(xù)吃瓜。
安靜之時,原本淡然的西海水君驟然發(fā)怒,用力一拍案桌。
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略顯猙獰,活像一只被惹怒的雄獅。
“可恨你那個死鬼父親,趁著錦卿獨自外出游歷之時,偽裝成正人君子,欺騙年少單純的她!
惹得你母親傾心以對,卻沒想到他是個狼子野心、薄情寡性之輩!”
越說,西海水君越是氣憤。
若羅睺父親在場,大約會被他當場掐死。
羅睺眼中情緒一陣動蕩。
“既然你們關(guān)系如此親近,為何不阻止我母親嫁給他?”
“如何阻止?”
西海水君沒好氣的重重一哼。
“錦卿一門心思要嫁給她,誰能勸得住?
更何況,那個時候,他也沒展露出本來面目。
若一早便知道,你母親的娘家人、我和我父親說什么也不會同意!”
“既如此,又為何伙同那個人將她封印在西海海底?”
西海水君身子僵了僵。
旋即肩膀一塌,半晌沒有動靜。
良久之后,才道,“太遲了……
若錦卿早些時候?qū)の遥蛟S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她壓制其體內(nèi)的嗔怪之氣。
就算跪遍所有的遠古上神,我也在所不惜,可……”
他稍一停滯,整理了一下情緒。
“我接到錦卿的傳信后,便馬不停蹄的趕去見她。
她那時已基本被嗔怪之氣控制,鮮少有清醒的時候。
我自然想救她,可她被嗔怪之氣侵蝕得太深,魔性已不受控制。
所以,那時我們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殺了她,不讓她再被嗔怪之氣折磨。
另一個則是封印她,借助封印消磨其體內(nèi)的嗔怪之氣。
但嗔怪之氣被消磨殆盡的那一天,便是她身歸混沌之時。
你那個父親冷情冷性,自然選擇第一個。
但我還抱著一絲僥幸……
或許在嗔怪之氣被消磨殆盡之前,能找到解救她的法子。
再有,封印……是你母親自己的選擇?!?/p>
“什么?”
羅睺仿佛被雷給擊中了,愕然的愣在原地。
西海水君搓著唇上的一撇小胡子,感嘆似的搖了搖頭。
“羅睺,錦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與嗔怪之氣合二為一,達成平衡。
但你的心性如同風(fēng)中殘燭,極易被情緒所影響,尤其是憎恨與怒氣。
所以,自你出生后,她強忍著嗔怪之氣的折磨,給予你完整的母愛,在你容易受到影響的年紀,穩(wěn)定你的心性。
她也知曉,倘若讓你知曉自己的父親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
恐怕會墜入無底深淵,被嗔怪之氣所控制,步入萬劫不復(fù)的絕境。
錦卿不愿你承受雙親相殘的恨意,也不忍見你陷入如斯境地,故而選擇封印自身?!?/p>
羅睺愣愣地坐著,雙唇囁嚅著,仿佛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他的周身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宛如一座被遺棄的孤島。
那雙深沉的眸子,在此刻顯得空洞至極。
“我與錦卿都覺得,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畢竟是他的血脈,他應(yīng)當不會傷害你,所以我便未曾將你帶走。
沒想到他竟心狠到如此地步,將你丟進天軍,便與你斷絕了關(guān)系。
真是好一只中山狼!”
一提到羅睺的父親,西海水君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破口大罵。
反應(yīng)過來后,他對著上首拱手。
“殿下贖罪,小仙失態(tài)了?!?/p>
玉清擺了擺手道,“人之常情罷了,無礙?!?/p>
“多謝殿下寬宏大量。”
西海水君又一拱手,再度看向羅睺。
“我不讓你進來,并非存心阻礙你去見自己的母親。
只是封印加身,即便讓你進來了,你也無法見到她。
我也擔心你情緒失控,強行闖入封印,傷人傷己。
更何況,即便她真的出來了,面對的也是絕路?!?/p>
西海水君說話時,羅睺低垂著頭,緊緊攥著拳頭。
驀地,拳頭一松,他抬起頭。
意料之外的,羅睺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更看不出有多少的悲傷。
他站起身,深深躬下身,向水君抱拳行禮。
“多謝水君的一番苦心,是羅睺錯怪了水君,請水君見諒。”
他并非是蠻不講理之人。
西海水君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一切都怪不到他頭上。
只怪他母親所托非人,又傳信太遲。
只怪他父親善于偽裝,又心狠絕情。
也怪他自己自己,是他拖累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