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書確是被關(guān)七嚇破了膽。自那日親眼目睹關(guān)七如鬼神般殺進(jìn)府的場面后，他便再難安眠，終日惶惶，連刑部的事務(wù)也托病告假，只一心藏匿于汴京一處極為偏僻的私宅里。

這宅子隱于深巷，外人難尋，更有假山密室，幽深曲折，他便終日蜷縮其中，除任勞、任怨兩名心腹帶一隊親兵把守外，幾乎與世隔絕。

蘇夢枕與雷損二人穿過層層守衛(wèi)，又經(jīng)幾重回廊，才終于被引至假山深處的石室。

燭火搖曳中，傅宗書面色蒼白如紙，眼下烏青，雖強(qiáng)作鎮(zhèn)定，手指卻不住地顫抖。二人說明來意，道是金風(fēng)細(xì)雨樓與六分半堂愿暫時放下恩怨，結(jié)盟共誅關(guān)七。

傅宗書一聽，如獲救命稻草，頓時眼中放光，急不可耐地?fù)]袖道：“既然如此，你們還等什么？速速動手?。≡缛諏⒛悄ь^擒殺！”

蘇夢枕與雷損相視一眼，默契暗生。

蘇夢枕向前半步，聲音平穩(wěn)卻不容置疑。

蘇夢枕尚書大人，關(guān)七神智昏亂，行事全無章法，要引他入局，只怕還需一個誘餌。

雷損就是如此。

傅宗書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移動，忽然意識到什么，臉色霎時變得更白，顫聲道：“你們說的誘餌……該不會……是……是我吧？”

雷損低沉一笑，蘇夢枕則頷首接話。

蘇夢枕傅尚書英明。

“不可！萬萬不可！”傅宗書猛地站起，連連擺手，幾乎打翻手邊的茶盞，“本官的命何等寶貴！豈能輕易涉險？不成，絕對不成！”

見他如此抗拒，蘇、雷二人也不強(qiáng)逼，只從容落座，一言不發(fā)地耗著。石室中一時寂靜，只余傅宗書粗重的呼吸聲和燭火噼啪作響。

而此時的外界，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關(guān)七為逼傅宗書現(xiàn)身，已殺紅了眼。他先是將傅宗書一名愛妾嚇得神智失常，后又于汴京長街之上無差別屠戮，官兵百姓皆不能免。血雨腥風(fēng)籠罩京城，百姓閉戶，商賈歇業(yè)，整座汴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焚河槍沃夫子，昔日也曾參與圍剿關(guān)七之役，深知此人之可怕。他本已退隱江湖，與妻子茶花婆婆居于市井，只求安寧度日。然而連日來的慘訊不斷傳來，他夜不能寐，心中的道義與良知如烈火灼燒。

茶花婆婆看出他的掙扎，知他若不出手，此生良心難安。她雖心如刀割，卻仍在某個黃昏握著他的手，輕聲道：“你去吧?！?/p>

沃夫子留戀地回望了茶花婆婆一眼，便提槍而出，踏入血色彌漫的汴京深夜。然而他終究未能阻擋關(guān)七。

當(dāng)王小石在凄冷的街角找到他時，他已被自己的焚河槍貫穿胸膛，氣息奄奄。見到王小石，他目光微散，用盡最后力氣留下遺言：“有人提劍去殺人，就有人沐血去問道……替我……照顧好茶花……”

沃夫子之死，如一把尖刀刺入王小石心中。巨大的愧疚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若不是他當(dāng)日放出關(guān)七，沃夫子不會死，茶花婆婆不會失去相依為命的丈夫，汴京也不會血流成河。他目睹茶花婆婆守在門前直至天明，卻再也等不到那人歸來時，心中的悲愴與憤怒終于攀升至頂點。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傅宗書藏身的石室。

蘇夢枕聞訊驟然起身，面色冷峻如冰，他直視傅宗書，字字如刀。

蘇夢枕大人，關(guān)七已經(jīng)殺了那么多人，汴京治安崩亂，民怨沸騰。您真以為，繼續(xù)躲藏，朝廷就不會問您的罪嗎？

雷損亦緩步走近，在傅宗書身側(cè)低聲說道。

雷損此事宜速決。若真鬧到諸葛神侯親自出手……蔡相那邊，恐怕也會對大人失望至極。

傅宗書渾身一顫，腦海中瞬間閃過官位不保、失寵于蔡相的凄慘下場。他臉色灰白如土，冷汗涔涔而下，良久，終于顫巍巍開口，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艱難：

“好……我……我做這個誘餌?！?/p>

他猛地抬頭，抓住蘇夢枕的衣袖，眼中盡是恐懼與哀求：

“你們……定要護(hù)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