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紫禁城的雪一場接著一場琉璃瓦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連宮道旁的松柏都壓彎了枝椏天地間一片素凈卻也透著徹骨的寒。

瑯華近來除了照看永璋與六宮事宜常去景仁宮給太后請安高晞月被禁足后咸福宮沉寂無聲金玉妍則在偏殿安心養(yǎng)胎后宮似乎真的迎來了一段難得的平靜可瑯華心里清楚這平靜不過是表象那些藏在雪下的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這日午后她從景仁宮出來路過御花園的角門忽聞一陣極輕的咳嗽聲細碎得像雪粒落在梅瓣上。

侍女:素心“是誰在那里？”

素心警覺地問。

角門后探出半個身子是個穿著淺綠色宮裝的女子身形單薄臉色蒼白正用帕子捂著嘴見了瑯華慌忙行禮：

嬪妾:海蘭“嬪妾……嬪妾海蘭，參見皇后娘娘?！?/p>

海蘭？

瑯華微微一怔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她是弘歷潛邸時的舊人與如懿走得親近性子怯懦入了宮后便一直不甚得寵日子過得平淡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瑯華已有許久沒見過她了。

皇后:富察瑯華“起來吧?！?/p>

皇后:富察瑯華“這么冷的天，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瑯華溫聲道。

海蘭站起身帕子依舊按在唇上聲音細弱：

嬪妾:海蘭“回娘娘，嬪妾……嬪妾有些悶，出來透透氣，不想驚擾了娘娘。”

她的目光怯怯的不敢與瑯華對視指尖凍得發(fā)紅。

瑯華看著她單薄的衣衫眉頭微蹙：

海蘭低下頭聲音更低了：

皇后:富察瑯華“天寒地凍的，怎么穿得這樣少？內務府的冬衣還沒送到？”

嬪妾:海蘭“送……送來了，只是嬪妾……嬪妾不大習慣穿太厚的衣裳?！?/p>

這話顯然是托詞瑯華心中了然以海蘭的位份和不得寵的境遇內務府的人怠慢些也屬尋常這后宮之中捧高踩低本就是常態(tài)。

皇后:富察瑯華“素心，”

瑯華道。

素心應聲而去海蘭連忙擺手：

皇后:富察瑯華“去長春宮取一件紫貂披風來，給海蘭小主披上?！?/p>

嬪妾:海蘭“娘娘不可！嬪妾何德何能，敢受娘娘這樣的賞賜……”

皇后:富察瑯華“無妨?！?/p>

瑯華打斷她。

皇后:富察瑯華“都是宮里的姐妹，不必客氣。凍壞了身子，反倒不美?！?/p>

海蘭眼圈微紅似是有些動容又深深福了一禮：

嬪妾:海蘭“多謝皇后娘娘體恤。”

等待披風的間隙瑯華看著她忽然想起潛邸時的光景那時海蘭總是跟在如懿身后安安靜靜的像株不起眼的蘭草而如懿……瑯華的思緒微頓自高晞月被禁足后如懿更是深居簡出兩人幾乎斷了往來。

皇后:富察瑯華“近來身子不好？”

皇后:富察瑯華“方才聽你咳嗽得厲害。”

嬪妾:海蘭“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容易犯，不礙事的?！?/p>

瑯華隨口問道。

海蘭撫著胸口輕聲道：

她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又道。

瑯華不置可否。

嬪妾:海蘭“前幾日聽聞……慧貴妃被禁足了？”

皇后:富察瑯華“嗯?！?/p>

皇后:富察瑯華“她行事失當，理當靜思己過?！?/p>

海蘭的睫毛顫了顫低聲道：

嬪妾:海蘭“其實……嬪妾前幾日去給嘉嬪娘娘請安時，偶然聽到她宮里的人說，慧貴妃禁足前，曾讓人送了些東西去啟祥宮，只是那時儀嬪妹妹已經……”

她話說得含糊卻點出了高晞月與儀嬪之死或許還有牽扯。

瑯華看著她心中微動海蘭素來膽小今日卻主動說起這事是無意提及還是……受人所托？

皇后:富察瑯華“后宮的流言多，不必輕信?！?/p>

皇后:富察瑯華“此事皇上和太后已有定論，多說無益?！?/p>

嬪妾:海蘭“嬪妾明白，只是……只是覺得儀嬪妹妹死得可憐。”

瑯華淡淡道。

海蘭連忙點頭：

這時素心取來了披風紫紅色的貂毛襯得海蘭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暖意。

她接過披風緊緊裹在身上低聲道：

嬪妾:海蘭“多謝娘娘，這份恩情，嬪妾記在心里?！?/p>

皇后:富察瑯華“回去吧，仔細路上滑?！?/p>

瑯華道。

海蘭再次行禮轉身時腳步似乎輕快了些只是走到角門處又回頭望了一眼目光復雜隨即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瑯華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侍女:素心“主子，這海蘭小主……”

皇后:富察瑯華“她今日怎的突然說起這些？”

皇后:富察瑯華“或許是真的同情儀嬪，或許……”

皇后:富察瑯華“是有人想借她的口，說些什么。”

素心不解。

瑯華頓了頓。

誰呢？如懿嗎？她與高晞月素來不睦高晞月失勢她或許樂見其成。

可如懿性子雖烈卻不屑于用這種迂回的手段。

皇后:富察瑯華“去查查，海蘭近來與誰往來密切?！?/p>

侍女:素心“主子，您為何要對海蘭小主這般好？她位份低微，又不得寵，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皇后:富察瑯華“在這宮里，不得寵不代表沒用，位份低也未必永遠低。雪中送炭，總好過錦上添花。”

瑯華吩咐道。

素心應下又道：

瑯華望著漫天飛雪輕聲道：

更何況她總覺得海蘭方才那一眼藏著些什么。是恐懼？是感激？還是……別的什么？

回到長春宮時永璋正坐在地毯上由乳母陪著堆雪人。

小家伙穿著厚厚的虎頭棉襖像個圓滾滾的團子。

立刻舉著小鏟子撲過來：

瑯華笑著抱起他拍掉他身上的雪：

二阿哥:永璋“額娘！雪！”

皇后:富察瑯華“冷不冷？手都凍紅了?！?/p>

二阿哥:永璋“不冷！”

永璋用凍得通紅的小手摟住她的脖子。

二阿哥:永璋“額娘，雪好看?！?/p>

皇后:富察瑯華“是好看?！?/p>

瑯華親了親他的額頭。

皇后:富察瑯華“但也冷。以后不許在外面待太久?！?/p>

永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腦袋在她頸窩里蹭了蹭。

瑯華抱著兒子坐在窗邊看著外面飄揚的雪花海蘭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讓她原本平靜的心緒又起了漣漪。

這后宮里每個人都像這雪中的影子看似清晰實則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角落。

海蘭的話究竟是無心之言還是別有用心？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越是平靜的時候越要警惕那些悄然靠近的寒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靜中。

而這寂靜之下那些新舊交織的痕跡正隨著落雪一點點被掩蓋又或許在等待著某個時機重新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