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這輩子已無緣再見曾經(jīng)深愛的妻子,可此時此刻,在他最狼狽之時,竇明就站在巷子口,見證了他的落魄。
魏廷瑜多想沖到竇明身前去好好撫摸她的臉,去訴說這些時日的思念,可他不敢,他不能!他是個戴罪之人,既對不起朝廷官職,也對不起摯愛之人,即便知道竇明居住之處,他也從未有勇氣靠近過,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了。
云雙已經(jīng)走到竇明身前交差,竇明收回目光,掩蓋了眼底的一絲憂愁。
“云雙,我們走吧,這巷子里不是久待的地方?!?/p>
說罷轉身欲離去,卻忽被身后熟悉的呼喊聲叫住。
“明兒——”
魏廷瑜終于還是鼓起了勇氣,他知道京城很大,而他身無分文,難以長活,這一面之后,他們恐怕再難相見了。于是他理了理臉上雜亂的頭發(fā),叫出了這個日日夜夜都在呢喃的名字。
聽到熟悉的聲音,竇明身體一怔,猶豫一瞬后,還是轉了回來,目光對上魏廷瑜。
魏廷瑜身上有傷,跌跌撞撞地扶著墻走了過來,手里卻還死死護著畫。
“明兒,這些時日……你過得,可還好?”
“我很好,過去身子受的虧損都在吃藥恢復,已然差不多痊愈了?!?/p>
說道身體虧損,魏廷瑜更是愧疚,他雙眼泛紅,說話帶著顫音。
“明兒,我知道自己一無所有了,原不配與你說話,也不乞求你的原諒,只是我實在想見你,與你說說話……既然你安好,那我便心安了。往后我們恐難再有相見之時,希望你永遠如我們初見那般明媚,愉悅……竇小姐——”
他忽的跪下,直直磕了個頭。
“竇小姐,多謝賞賜,祝愿竇小姐財運亨通,再覓良人!”
竇明背過身去,還是忍不住掉了淚。終究是夫妻一場,如今魏廷瑜見了她,卻要跪地磕頭,縱然曾經(jīng)真心錯付,可瞧見魏廷瑜如今的模樣,她不覺得心中多快活,反而有些酸楚。
“我府上有很多昭聞書鋪送的好紙,一時也用不完,可以囑人送些來。侯爺雖言行輕浮了些,卻也畫技超群,若是賣畫掙錢,也算個出路,不該流落街頭做乞丐的??傊袢找粍e,祝君……安好?!?/p>
竇明一邊走,一邊落著淚。不知不覺,自她重獲新生已隔一月有余,那日她心心念念想要見的陽光,之后每日都能享受到,她只勇敢了那一次,便再也不必為枷鎖所累。
她離開了侯府,離開了竇家,不用再聽什么孝悌禮儀之言,也不必再守什么深閣閨房之責,她不再是什么竇五小姐,也不再是什么侯夫人,她是竇明。是茗香點心鋪的東家,是棲華苑的竇姑娘,是竇昭的妹妹,是身體屬于自己,心也屬于自己的竇明。
這時玉枝也找來了,聽聞宋墨已經(jīng)安然回到頤志堂,此時正與夫人濃情蜜意。
兩個丫鬟跟在竇明身后,見她落著落著淚又笑了。
“姑娘,您怎么又哭又笑的,是有哪處不適嗎?”
“沒有,我就是感慨……”
竇明擦干了淚,繼續(xù)往前走。
“玉枝,云雙,我就是想,人一輩子那么長,許多事都無法預料,受傷倒霉的時刻都會有。一旦能有一次悔過重來的機會,那必然是要拿一生的福氣去換的。所以,在不確定有這個機會的時候,我們應當勇敢果斷些,永遠不要委屈了自己?!?/p>
“姑娘說的極是,人若是委屈了自己一次,恐怕就要委屈一輩子了,還是勇敢些好!”
春日和煦的暖陽鋪在街道上,每落下一步,仿佛都是在踏入光明的未來。主仆三人一步步逐著光,漸漸臉上的神色都染上了笑意。
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們都有著這世間最單純的憧憬之心,不論過去多少年,她們的腳下永遠有溫暖的陽光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