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我是一坨屎。
這是我的自傳。
你或許并不了解屎的世界。
除了在衛(wèi)生間馬桶里那一聲清脆的落水聲外,你還在哪里聽過一坨屎的聲音?
還有這本自傳里。
現在,
請靜靜聆聽一坨屎的聲音。
(一)
我叫謝邀,我有一個秘密。
我有陰陽眼,從小就有。
五歲那年村里發(fā)大水,當波濤洶涌的洪水四面八方地涌來時,我們全村人還在逃跑的路上。
我被村長護在懷里,村長一只大手抱住我,另一只手還牽著一個孩子。我死死抱住村長的脖子,臉頰貼著他布滿褶皺的、胡子拉碴的臉。
我眼神飄忽,周圍都是村民。我看他們驚恐的、緊張的、不安的臉,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我從出生起就是個傻子。
村長要指揮秩序,于是把我和那個孩子轉交給一名婦女。
我們努力地往高處跑,而在這時,洪水掙扎著涌了過來,猶如騰升的巨龍,從山谷間咆哮而出,那洪水的力量,似乎要將大地的脈絡重新勾勒,山脈在它面前也顯得格外渺小。
大家都慌了,奮力往山上跑。
我聽見有人尖叫,有人祈禱,有人抖著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抱著婦女的脖子仰頭朝洪水涌來的地方看去。
卻看到不同的東西。
那是一個黑壓壓的幻影,影子看不出形象,只依稀看出是一團龐大的像是巨樹一樣形狀,祂也確實如樹木一般擁有枝葉,細長纖直的枝葉不斷向外蔓延,然后分支再分支,逐漸茂盛逐漸繁大。
枝葉似乎控制著這些如野獸一般的洪水。這棵“巨樹”每多繁衍一根枝葉,洪水就愈洶涌一分。枝葉掌握洪水的方向與氣勢。
這是什么東西?
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我的腦海里閃過,這是我第一次發(fā)問,我有了神智。就像是我的大腦沉睡許久后終于清醒。
我不傻了。
我扭頭急切地想要跟村長分享,意外地看到了別的東西。
所有人的身上都趴著一只小鬼。
這些小鬼跟村里十幾歲的大孩子相似,但沒有臉,準確來說是沒有五官,沒有手,取而代之的是像吸盤一樣的觸手,渾身光溜溜。他們長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有的肥胖臃腫,有的連皮下的肋骨都依稀可見。
除了這個,他們還有一處最為不同,那就是他們的顏色。
我該怎樣形容呢,他們渾身有的暗紅,有的灰紫,有的蠟黃……這些詞只是最貼近他們身上的顏色,他們身上的顏色時至今日我也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些顏色很不討喜,我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
現在我想,不同的顏色或許對應著他們吸食的東西不同。比如恐懼,比如憤怒,比如貪婪……
那里面最為肥胖的是灰紫色,我想大概是對應恐懼吧。
但在當時,我并沒有理解這些意思,我只是呆呆地看著,一點話也說不出來。
我扭頭找了一圈也沒看見村長,索性趴在婦女的肩上,靜靜看著她身上的灰紫色小鬼。
婦女帶著我們跑到了一處山上,我們靜靜看著洪水翻涌著吞噬了一切,吞噬了幾代人生活的村莊。
我們安全了。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我聽到人們劫后余生的激動聲音,他們哭了,有的喜極而泣,有的是在擔心不見了的親人。
巨樹不再黑的滴墨,而是與洪水一起平靜下來,變得暗灰,枝葉也不再瘋長。
我又看了一圈,扭頭問婦女“村長爺爺呢?”
婦女沒有哭,她只是看著前面,平靜地開口“一會就回來了”
我點頭,也安靜地看著這片土地。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