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雪垂的視角來說，梁鉛華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梁鉛華頓了頓，看著他手中的花冠，緩緩而道：“去我一個多年好友的家。他叫林衣芯。他對你說什么都不要搭理。”

徐雪垂點(diǎn)了點(diǎn)頭，腦子了一下子冒出好多個問題：

“男的女的？”

“幾歲了？”

“他是妖、仙或人？”

梁鉛華欲要皺眉，好在強(qiáng)大的毅力克制住了“沖動”。

只見，對方神情沒有異樣，還是一副冰冷的模樣，淡淡道：“男的，歲數(shù)不記得了，是妖?！?/p>

徐雪垂一聽見是此人妖，便缺乏了興致，“哦?！?/p>

“師父，您是人，怎么總是跟妖結(jié)交朋友啊？”

徐雪垂?jié)M腔的疑惑。

梁鉛華頓時間語塞，語氣有些無奈，像是硬著頭皮說的，“我之前騙你的，我也是妖?！?/p>

徐雪垂思索片刻，倒是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驚訝，很平靜地接受了“我?guī)煾覆皇侨恕边@件事情。

他的眉梢平坦，明亮的眼睛一直裝滿著梁鉛華淡淡的神情。

徐雪垂想了想，忍不住問：“人怎樣才可以變成妖啊？”

風(fēng)在繁花似錦中小幅度地擺動，此時此刻，梁鉛華迎著瑟瑟的東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

他寒聲道：“從古至今，都是妖進(jìn)化成人，從來沒有人會主動淪為妖?！?/p>

徐雪垂低頭欣賞花冠，內(nèi)心其實(shí)不太能理解這番話，“當(dāng)妖不好嗎，當(dāng)妖可以長命百歲。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p>

霎那間，梁鉛華收斂了原本就不該有的笑意，“過得不幸福，那長命百歲有什么用？”

徐雪垂不以為然，反而，故作聰慧，輕輕松松地反駁了對方的觀點(diǎn)。

他特意繞過了草坪，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沖著梁鉛華笑，“沒準(zhǔn)，幸福就在明日?！?/p>

梁鉛華眼眸里毫無波瀾，鐵石的心腸沒有一絲觸動，臉色冷了幾分，“事實(shí)上，一日復(fù)一日，希望只存活在人們的幻想?！?/p>

周圍環(huán)境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再無其他人的身影。

徐雪垂卻聽不見梁鉛華的心跳聲，更沒有明顯的表情做為依據(jù)，他感到無助，只能再一次看向了以掌心做墊的花冠。

他聲音既輕又悶，說：“以前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我覺得自從你愿意收留我之后，發(fā)現(xiàn)生活沒這么糟糕了，感似平常的日子里充滿著喜悅?！?/p>

梁鉛華簡單地掃了一眼華麗的花冠，面不改色，冷冷的語氣，未經(jīng)過修潤的話，總能給徐雪垂傳遞無形的鋒刃。

“人生的道路是需要自己獨(dú)立行走的，絕對不能過多依賴任何一個人?！?/p>

徐雪垂意識到這個話題無法繼續(xù)進(jìn)展，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他目視前方，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走到??？”

梁鉛華先是環(huán)顧四周再說：“再過一個時辰便可。

“你的花冠到時候是要丟掉的?！?/p>

他沒有過多解釋原因，徐雪垂也沒有繼續(xù)詢問。因?yàn)樗肋@是徒勞。

“好吧?！毙煅┐挂酪啦簧岬亟o看著花冠最后幾眼，一下子卸了任性。

這時，忽然有幾道密集的黑影在半空中閃過，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

七八個全身上下只穿著黑色，只露出眼睛的刺客就在虎視眈眈地緊盯著他們。

那幾位刺客沒有廢話，不約而同地直接朝徐雪垂和梁鉛華所在的方向沖過來。

梁鉛華表現(xiàn)得臨危不亂，甚至眼睫都沒有抖動一下，眼睛看著敵人，毫無感情地在徐雪垂耳畔說了一句：“勿輕敵?！?/p>

徐雪垂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劍”一聲，果然右手的掌心就神奇地出現(xiàn)了一把閃著亮光的長劍。

可是，站在原地里一動不動的梁鉛華卻用冷靜的言語攔住了他的去路，打擾了對方即將進(jìn)行的舉動。

在徐雪垂詫異間，只見，梁鉛華目視眼前不值一提的“威脅”，道：“不用這么麻煩?！?/p>

話音剛落，那幾位刺客像是受到魔咒般，全部在同一刻倒在地面上，身體一時間壓碎了春意盎然的景象。

徐雪垂完全是一副驚呆的模樣，語言磕磕絆絆的。

梁鉛華看出了徐雪垂的驚訝，但是沒有解釋，自顧自地向前走，因?yàn)樗睦餆o比的清楚，對方一定會跟在自己身后。

果不其然，當(dāng)梁鉛華偷偷用余光偷看時，徐雪垂的確就在后面，他們中間差不多隔了一米的距離。

對此，梁鉛華甚是不滿，正在暗地里生氣。

他還以為徐雪垂會喋喋不休地問一大串相關(guān)的問題，結(jié)果人家開口第一句話問的是：“師父你要吃冰糖葫蘆嗎？”

冰糖葫蘆外面包裹了一層亮晶晶的糖霜，在燦爛陽光無限的照耀之下，整根冰糖葫蘆好像是在熠熠生輝。

梁鉛華遲疑不決，他還未想清犀利的拒絕措辭。

徐雪垂以為自家?guī)煾竸訐u了，他的眼睛比上一秒還要明亮，微笑擴(kuò)大了幾分。

感覺頃刻之間，梁鉛華的表面冰霜就要被這一平凡瞬間融化了。

過了半晌，梁鉛華終于肯鐵定心來，“不吃?！?/p>

梁鉛華的預(yù)判不會錯的，確確實(shí)實(shí)走了一個時辰才來到了目的地。

漫漫長途里，徐雪垂已經(jīng)編了五六頂花冠了。

梁鉛華多次想阻止，卻再一次在短暫的思考過后，決定放任徐雪垂幼稚的心智，讓他在狹隘的天地里自由飛行，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廣闊。

梁鉛華大約是放不下心，站立在門口，又重復(fù)了一遍：“記住，他說的話你無需回應(yīng)。”

徐雪垂抬起眼眸，大大的眼睛就這樣不動聲響地成為了比河溪還純天然的明鏡。

“這樣不是很沒有禮貌嗎？”

梁鉛華移開了視線，又沉默了兩秒，“平日里我為什么沒有看到你像現(xiàn)在一樣這么講究禮數(shù)？”

對方還是這么有震懾力，但他沒有想就此繞過他們之間的死結(jié)，“師父，這不一樣的，我們這是在求人辦事，當(dāng)然要給人家留下個好印象啊。”

還沒有等梁鉛華做出回答，就有人替他說話了。

那個人輕笑一聲，同一刻，手里的扇子在輕輕搖晃，笑意隱隱約約的蕩在言語里，“無妨?！?/p>

“梁兄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對禮儀這方面沒有過多的要求?！?/p>

“想必梁兄已經(jīng)介紹過我，那我便不多說。叫我全名變好。”

說罷，林衣芯以溫和的目光看著他們，“請進(jìn)?！?/p>

徐雪垂趁著對方走在前面，給他們帶路時，悄咪咪地湊在師父的耳邊，語氣的重量極為小心翼翼。

梁鉛華也略微歪下了頭，耐著性子，聽見對方在說：“師父，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您最正經(jīng)的朋友。”

梁鉛華感覺到出乎意料，挑了一下眉梢，“為什么？”

徐雪垂搖了搖頭，刻意的降低了音量，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我也不太清楚這種想法是如何產(chǎn)生的?？赡苁且?yàn)樗谝挥∠蠼o我的感覺還挺不錯的?！?/p>

梁鉛華壓低了聲線，眉眼也同時往下壓，“管好你的嘴，林衣芯再輕小的聲音都能聽見?！?/p>

徐雪垂立馬用手掌捂住自己嘴巴，向?qū)Ψ奖硎?，自己不會再胡言亂語。

過了不久，他們坐在廳內(nèi)，林衣芯給他們倒茶，茶水往下處緩緩下流，桌子旁邊還有賣相很不錯的糕點(diǎn)，看起來十分誘人。

林衣芯說話的背景音就是茶水的流聲。

徐雪垂沒有和他四目相對，其實(shí)是不敢，只好垂下眼眸，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姿態(tài)，看著黃綠黃綠的茶水。

林衣芯用手帕擦拭指尖的水珠，“恢復(fù)記憶的方法很簡單，但過程很痛苦，這種痛苦難以想象。而且機(jī)會就這一次?！?/p>

他把視線轉(zhuǎn)向拘謹(jǐn)?shù)男煅┐梗澳銣?zhǔn)備好了嗎？”

徐雪垂下意識想說“準(zhǔn)備好了”，但是又猛地想起梁鉛華的話，只能裝作啞巴。

梁鉛華盡收在眼底，不緊不慢在旁道：“他來這里是下定了決心。但人類忍耐力是有限的，我認(rèn)為，有些痛他無需承擔(dān)?！?/p>

林衣芯扶著額頭，思考片刻，眨了眨眼，“好，我明白你的意思?！?/p>

林衣芯連茶都沒喝一口就站起身來，對著徐雪垂道：“你跟我來?！?/p>

徐雪垂和林衣芯離開廳內(nèi)，越過涼亭，來到了一片廣袤的竹林。

林衣芯踩碎了地上的落葉，沒有看他，“你現(xiàn)在可以開口說話了，畢竟他聽不到?！?/p>

徐雪垂心很堅定，果斷地?fù)u了搖頭。

“你真聽梁鉛華的話?！绷忠滦灸涿畹馗袊@道。

他表情幅度不是很大，卻有些玩弄的意味，“其實(shí)我一直騙了他，恢復(fù)記憶中，根本就沒有方法可以緩解痛苦。”

林衣芯轉(zhuǎn)過頭去，泄露了輕蔑的笑容，“若是是反悔，你走就可以，我相信梁鉛華不會攔著你的。”

徐雪垂沒有說話，保持沉默，哪怕薄薄的鞋底與片片土地接觸都沒有，澄明透亮的眼睛毫無畏懼之色。

林衣芯沒理由地放慢了腳步，語氣游離在空中，內(nèi)容分辨不出真假，“弟弟，盡管你失去了記憶，但是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p>

隨后，林衣芯揉了揉眉心，嘆息了一聲，“唉，你把掉落在土地上的花幾乎編成了花冠，熬制的藥材又要少了一大半了?！?/p>

徐雪垂身形一僵，思緒反應(yīng)過來時，眼底早已深深地藏匿好不必要的情緒。

即使他隱藏得速度之快，但是林衣芯卻抓住了暴露情緒的那一下。

他看得出來徐雪垂的不可思議，不過 這下子輪到林衣芯驚訝了。

“你不會以為花海是沒有主人的吧?！?/p>

徐雪垂很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

對方的音量不自主拔高：

“梁鉛華未曾和你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