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垂神色漸漸褪去因希望產(chǎn)生的一絲光彩,原本猶如冰霜的臉色更冷了幾分。
他似乎在這一個平凡至極的瞬間,儲存了可夠任性撒萬年的雨瀟。
徐雪垂足足保持了七秒的沉默,“梁鉛華的壽命你也敢要啊。”
林衣芯舔完唇邊的血,反問道:“我怎么不敢要?”
徐雪垂半個身子立在黑暗里,不見半分喜悅,氣氛隱隱約約地產(chǎn)生一種更加憂郁的感覺。
周圍環(huán)境很安靜,他思索了片刻,“你等下跟梁鉛華說我恢復(fù)記憶失敗了?!?/p>
半晌,林衣芯終于有了膽量直視他的眼睛,“那他不得弄死我?”
徐雪垂頓了頓,語氣十分平常:“就說我沒毅力,我沒本事,不能堅持下來?!?/p>
林衣芯嘆了嘆口氣,有些無奈,“你騙他干什么?”
徐雪垂抬起了眼皮,這時陽光刺眼。
“我有些事情還沒有處理完,等我處理完畢,我自然會告訴梁鉛華?!?/p>
林衣芯大抵是聰明的,立刻明白,“你要解決的是之前的仇恨吧?”
徐雪垂眼睫輕顫一下,快速應(yīng)道:“你沒必要猜測,與你無關(guān)?!?/p>
林衣芯先推開了門窗通風(fēng),語氣和現(xiàn)在的季節(jié)一樣涼涼的,“怎么就不關(guān)我的事,當年你父母托我照顧你,從那一刻起,我就要對你的人生負責(zé)?!?/p>
微風(fēng)逐漸清掃了塵埃和香薰的余香,徐雪垂說得話不再是單純的達到理智更是上升到了絕情。
徐雪垂不加感情余溫地注視對方,冷聲道:“林衣芯,我不需要你的管教,況且我成年的時候,我們早已斷交?!?/p>
林衣芯垂下漆黑的眸子,長長的眼睫搭成簾子,臥蠶下面又有片片面積陰影。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能克服副作用了?”
徐雪垂摩挲著指腹,這個動作貌似是在執(zhí)著什么,又像是在思索。
聽到對方在跟他說話,徐雪垂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林衣芯感覺頭疼,緊接著又語重心長的說:“副作用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弄不好會定時復(fù)發(fā)的。”
徐雪垂停止了指尖的動作,含有輕虐性輕笑了一下,絲毫不在意林衣芯所說的“恐懼”,“沒事。什么疼什么痛,我都吃過。”
林衣芯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吐槽道:“這可是常人接受不了的,你這人又好強,人死了三天,嘴還是硬的。”
徐雪垂一氣之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別瞎說?!?/p>
林衣芯反問道:“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閉嘴?!毙煅┐怪苯拥赜美淇岬难哉Z封住了林衣芯的嘴。
半時辰過后,他們整理一切,疏通好措辭,重新回到了原本的廳內(nèi),腳步刻意的控制速度,不快不慢的,讓人看不出心急或悠閑。
一入到廳內(nèi),徐雪垂很快地感受到了梁鉛華直白的目光,那種眼神淡淡的,就像快失去熱度的溫水,一點都不熱烈,卻能使人心癢癢的。
徐雪垂就在旁邊呆呆站著,眼神失焦,一動不動的,像個精致的提線木偶,任人擺布。
而林衣芯慢慢地走到自己位置上,然后又動作遲鈍地坐下,看起來好像是在拖延時間。
林衣芯悶了一口咸咸的茶,再說道:“他沒有成功恢復(fù)記憶?!?/p>
“徐雪垂本身能力就不行,承受不了其中的痛苦,要想讓他恢復(fù)記憶,還是另做打算吧,反正我這邊沒有任何法子了。”
梁鉛華幽深的眼眸仿佛丟棄了心智,就這樣望著呆若木雞的徐雪垂,片刻之際,才回應(yīng)旁人的言語:“失敗無妨。”
轉(zhuǎn)瞬,梁鉛華收回了如同審視般的視線,“結(jié)局都是天意所造成的,我們這種普通人無法修改最終的結(jié)局?!?/p>
離梁鉛華最近的茶杯早在十幾分鐘前喝完了茶水,一滴不剩。
其實林衣芯特意給他熬制的茶水是苦的,入心入肺的苦,舌尖根本搜尋不到一絲甜味。
梁鉛華站起身子,頓時有萬數(shù)條光線融入后背,他是半分空隙不留地看著徐雪垂說道:“舊事改日再談,我要帶他回家了。”
“這么早就走啊,不留下來吃飯嗎?”林衣芯一時間語塞,尷尬的笑著,想緩和一下尷尬的氛圍。
徐雪垂頭一次覺得要承受說謊的代價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看著不遠處梁鉛華眼睛的清晰倒影,他內(nèi)心滿滿的愧疚。
徐雪垂一步一步,不動聲響地走到對方的身邊,過程中費了許大的勁。
一靠近對方,徐雪垂敏感的鼻腔里瞬間灌滿了從梁鉛華身體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幽幽清香。
梁鉛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不吃了,多謝?!?/p>
林衣芯違背了徐雪垂的意愿,不忘多添了一句:“副作用效果很大,接下來這幾個月會時不時發(fā)高燒之類的,要多加注意身體,及時治療?!?/p>
離開了林衣芯的府邸,徐雪垂一言不發(fā),始終和梁鉛華保持一定的距離,就這樣雙方二人相互纏繞著奇怪的壓抑。
過了許久,他們又遇見了熟悉的花海。
梁鉛華突然說了一句話:“我沒有怪罪你。”
徐雪垂點了點頭,不明其意的一直沒敢看他,“師父為我付出了很多,我實在是感激。若師父要責(zé)罰,我也心甘情愿接受。”
這句話應(yīng)該沒有使對方感到過多的開心,梁鉛華略微聲音低沉,“那接近一個時辰里,你疼不疼?”
徐雪垂拼命地搖了搖頭,然后又牽扯著臉上的平靜,露出甜甜笑容,“我不記得了…師父我說過我不怕疼的,只是我身體太弱了,到最后卻沒有堅持住?!?/p>
梁鉛華清冷的聲音飄隨在東風(fēng)彈奏的旋律中,竟然不違和的生出一股美感,似風(fēng)似水似云。
只可惜,這種感覺以旁觀者的文化水平具體形容不出來。
他半瞇著眼,動作微微的變化,改變不了天生自帶的神性,語氣平平道:“不用掩飾真實的感受。因為我也是這樣重新拾得記憶的,不過不是來這里,而是別的方法?!?/p>
徐雪垂眨了眨眼睛,一臉單純和茫然,“師父曾經(jīng)也失憶了嗎?”
其實這句話徐雪垂是答非所問,梁鉛華之所以失憶,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剛在一起不久的時候,徐雪垂某天醋意大發(fā),制作了藥蠱,讓梁鉛華失去記憶半個月之久,并且腦海里只有他一個人身影。
后來又覺得失去記憶的梁鉛華不是真正的他,才給他喂了解藥。
只不過,梁鉛華得知真相之后并沒有生氣。徐雪垂問他疼不疼,他也真心說不疼。
梁鉛華遲鈍地點頭,上一秒才從往事浪潮脫離。
徐雪垂心臟漏了一拍。
他故作自然,笑了笑,“看師父這么說,您也吃了不少苦頭吧?!?/p>
“沒有?!?/p>
梁鉛華回答得很堅定,比秋天的楓葉還要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