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朝小聲地說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副首領(lǐng)頓時啞口無言。

他緘默片刻，清澈的眼睛透露出淡薄的寒意，“你讓我去青樓當(dāng)男妓，這和殺了我有什么區(qū)別。”

任平朝不知以何種心情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概括了惡毒想法：“這兩者還是有些差異的，你去青樓起碼能掌控自己的生死?！?/p>

眼淚流完了，心也碎了。

副首領(lǐng)身子挺得板直站起來，“我不要這樣受侮辱地活著。”

“好吧，那你說你要怎么個活法。”任平朝內(nèi)心波瀾不驚，平靜地與他直直對視。

副首領(lǐng)頓了頓，斬釘截鐵道：“我想留在你的身邊，然后坦坦蕩蕩地活下去?！?/p>

對方那點小心思一覽無余，但任平朝還是不為動搖，繼續(xù)說：“你要是做了青樓的頭牌，我天天去看你?！?/p>

溫度驟減，聊天的氛圍逐漸僵硬，副首領(lǐng)毫不猶豫地反駁：“恐怕我等不了那一天?！?/p>

不知道怎么的，他又忽然認(rèn)真起來，好像真的是要打包行李，去青樓當(dāng)妓男似的。

副首領(lǐng)攥緊拳頭，有意無意地加重了說話的力度：“等我染上花柳病，您就算來見我，我也不愿意接待?！?/p>

任平朝原本是想吃幾口茶的，卻再一次被對方這個蠢樣逗笑了，苦苦的茶差點溢出唇角。

他先用帕子擦干嘴唇四周，再冷冷道：“到時候你哪有權(quán)利拒絕我？”

“客人有錢有權(quán)就可以在青樓為所欲為，沒有人會是例外?！?/p>

副首領(lǐng)神色張皇，面露窘迫，剛剛向上翹起來的眉毛也順勢漸漸垂落。

任平朝罷了罷手，表示勸客離開。

他揉了揉攢在一團(tuán)的眉心，催促道：“逗你玩的，趕緊回你的家去。”

副首領(lǐng)身體一動不動的，從面容中探索不到任何情緒。

“您這是在試探我的底線呢?！?/p>

任平朝果斷地?fù)u了搖頭，語調(diào)蘊(yùn)含著委屈，“被徐雪垂罵了，有點難過，所以我想讓你取悅我?！?/p>

副首領(lǐng)的沉默震耳欲聾。

副首領(lǐng)忽然感覺到喉嚨不適，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麻煩下次您不要開這種無意義的玩笑了?！?/p>

“好吧?！?/p>

任平朝撫額嘆氣，無奈地回應(yīng)。

過了幾秒鐘，他見對方?jīng)]有要走的意思，再次調(diào)侃：“你還不肯走啊，難道想留下來陪我過夜？”

“大人，我先告退了?！?/p>

副首領(lǐng)離開任平朝的住處時，正好有小弟在外頭等待。

小弟迷迷糊糊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清醒，隨后艱難地移動腳步朝副首領(lǐng)方向走過來。

她的肩膀上全都是厚厚一層的積雪，仔細(xì)一看，連鼻尖都凍得通紅。

她吸了吸鼻涕，又抖落出覆蓋在鞋面上的雪，問：“怎么那么久？”

副首領(lǐng)還沒有來得及答復(fù)，鼻腔里就吐出一股熱氣。

“任平朝還沒有完全信任我，他給了我一個考核，好在我答對了?！?/p>

小弟正在嘗試?yán)斫庖欢尾豢伤甲h的話，隨即皺起了眉毛，“你都坐上這個位置了，大人對你還沒有放下戒備心啊？”

副首領(lǐng)望向黑漆漆的遠(yuǎn)夜，冷冷道：“他生性多疑，就算我為組織付出了生命，也還是會時時刻刻對我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

小弟思索一會兒，踮起腳尖，安慰性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你不要因為這個難過，大人之所以讓你當(dāng)副首領(lǐng)，也是覺得你可靠，有擔(dān)當(dāng)。”

小弟見對方五官沉溺在黑暗里，像是被最惡的人奪舍了心智，毫無反應(yīng)。

她憂心忡忡地注視旁邊人，調(diào)高了音量，“你是一個好人?！?/p>

片刻之際，副首領(lǐng)斜著眼凝視著天底下最單純的人。

他嗓音低沉，由寒冬默默染上悲傷之意。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組織，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我在你眼里，我還是好人嗎？”

小弟咬緊了唇，花費(fèi)了好長時間思考，語速慢吞吞的，連說話也在費(fèi)勁地組織語言。

“我不知道……如果你真正想做的事情目地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哪怕是想讓自己活得更幸福一點，那你也是好人?！?/p>

副首領(lǐng)神色復(fù)雜，下一秒快速地收回了視線，“謝謝你?！?/p>

小弟不清楚副首領(lǐng)突然說“謝謝”的原因是什么。

因為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沒有做任何驚天動地的事，所以在個人認(rèn)知里，對方是不用說“謝謝”的。

小弟語氣特別特別得鄭重，“不用道謝。”

接下來的路途中，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重新提起話題，心里都有不多不少的烏云在飄浮著。

快走到家了，副首領(lǐng)出聲問：“早飯想吃什么？”

小弟立即有了興趣，“想吃蔥油餅！”

副首領(lǐng)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蔥油餅太油膩了，吃多了對腸胃不好。”

他莫名其妙地拉住對方的手，內(nèi)心醞釀了一下，“明天我們早點起來，我?guī)闳コ栽仆??！?/p>

這時候，小弟因為感覺到不自在，又不好意思掙脫，只好望著清冷的月色，故意沒有看見對方溫柔的眼睛。

她的大腦短暫地停頓了幾秒，“大人說明天會很忙，有那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還可以出去嗎？”

副首領(lǐng)重力地點了點頭，“可以的，我們偷偷溜出去，不對…我們不用唯唯諾諾的，我們只是去集市吃早飯而已?！?/p>

“好，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云吞啦。”小弟瞬間綻放出笑容，潔白的牙齒也一同露出來。

晚上睡覺，副首領(lǐng)比小弟還要早進(jìn)房間，平常極注重睡眠的他，今天卻失眠了。

他左思右想，心情實在是郁悶。

眼見窗邊的天逐漸透亮，薄薄的紙窗被磨了一層白白的砂光。

公雞打鳴，屋子另外一個人十分遵守組織規(guī)定，及時醒來，從不賴床。

副首領(lǐng)撞見對方時，對小弟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我不太喜歡稱呼你為‘小弟’?！?/p>

小弟是女生，還未成年，之所以眾人稱呼她為“小弟”，因為這是她在組織中的代號，當(dāng)初她同意也是聽首領(lǐng)說這樣子好躲避敵人的追擊。

小弟先是猶豫了一秒，又馬上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過的啊，以前大人就叮囑過我，不能把我的名字告訴別人聽。”

副首領(lǐng)有些尷尬得不知所措，連表情差點都沒控制住，隨意笑了一下，“我記憶力不好，這都忘了?！?/p>

她跳過了這個話題，看向了對方的眼睛，“你的黑眼圈好重，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人老了，黑眼圈就出來了?！备笔最I(lǐng)打趣地說道。

小弟不高興，表情變得嚴(yán)肅，“你哪里老了，你跟我就相差五歲而已?！?/p>

副首領(lǐng)問：“以后我可以叫你小妹嗎，如果你不介意。”

頓時，她的眼眸裝滿了笑意，“沒事呀，你可以叫我‘小妹’?！?/p>

他們兩個人還在某個巷子里吃云吞的時候，徐雪垂就開始纏著梁鉛華教他劍術(shù)。

徐雪垂喪氣地低下頭，小聲的吐槽道：“當(dāng)真不愿意教我?！?/p>

“我覺得你目前為止不需要我的指導(dǎo)?！绷恒U華就這樣持續(xù)靜靜地看著他“無理取鬧”，半天才說出這一句話。

徐雪垂自覺地不再隨意胡鬧，緊跟問：“你要跟我一起出去玩嗎，呆在這里好悶?！?/p>

“去哪里？”梁鉛華興致稍微有了起伏。

“踏遍山野?！?/p>

梁鉛華淺淺一笑，淡淡的口吻道出來的言語足夠驚人，“我想，這應(yīng)該不是你的真實目的?！?/p>

“你怎么知道？”徐雪垂抬起頭，很自然地笑了笑，笑意彌漫在空中。

梁鉛華挑了挑眉梢，“殺誰？”

徐雪垂沉默了幾秒鐘，“太多了，不知道先殺誰……最近有人惹到你嗎？”

“誰都行？”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有著無數(shù)的光暈在四周擴(kuò)散。

徐雪垂樣子非常認(rèn)真，也不知道是怎么用那么平常的語氣說出這么肉麻的話：“對，我寵你?！?/p>

梁鉛華垂下被濕濕暖意浸透的明眼，輕輕地?fù)崦氖止?，道：“我說笑的?！?/p>

梁鉛華輕言細(xì)語，總能很快很快扶平徐雪垂不悅的波瀾。

“世間講究因果，只要做了惡事，報應(yīng)就會轉(zhuǎn)到那個人的身上，只是時間快慢不同。”

“所以有些仇人都不需要我動手，老天都主動替我報仇了。”

徐雪垂是這天下最聽梁鉛華話的人了。

他也領(lǐng)悟到了對方的言外之意，片刻之際，身子探過去一半，親了親梁鉛華的嘴唇。

“好，我不心急?！毙煅┐姑蛄嗣虼剑坪跏窃诨匚都磳⑹湃サ臍庀?。

徐雪垂忽然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我曾經(jīng)給你寫的信還有嗎，我想看看。”

陽光涌入周圍附近，梁鉛華站起身那一刻牽扯所有的光線跳動。

“有，我去拿給你?！?/p>

徐雪垂也一同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信那么多，你拿不了那么多的?！?/p>

梁鉛華想想事實也是如此。

全部的信封都集中放在梁鉛華的房間里一個很隱蔽的角落里，由于旁邊有書架和幾枝梅擋住了一定的視線，幾乎看不出來那里還有一個精致的箱子。

那個地方并不缺陽光，手心觸碰表面還是熱乎乎的。

箱子是嶄新的，沒有陳舊的味道，表面和信紙一樣都沒有落下一絲灰塵。

徐雪垂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到褶皺，破壞了信的完美，畢竟梁鉛華把信保管得很好。他在翻閱的過程中，被一張短小的紙吸引。

徐雪垂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后，怔了怔，忍不住驚訝道：“這不是信，是我在學(xué)堂給你傳的字條，那么短，連五十個字都不到，我還以為你扔了?！?/p>

【我們等下偷偷溜走吧，反正他教得那些武功我們早就會了?！?/p>

物品是具備恢復(fù)記憶的魔力，徐雪垂立即想起了從前的點點滴滴，笑著說道：“雖然那時候你沒有回信，但是我一點都不擔(dān)心，因為我知道你也覺得武術(shù)課無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