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回環(huán)像是勒死我的吊索。
我茍延殘喘的每一秒,都在焦灼,在炙烤。
我像缺失了山谷的回響。
沒人能聽見我的聲音。
當這個殘留著余溫的夢境走到盡頭。
我才吮吸到肺里的第一口氧。
腥銹,冰冷,渙散。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聽見周圍一片黑暗里的低聲低語。
“求求您……”
“他……”
“…救……”
“…你……回去……”
模糊的對話在我腦中橫沖直撞。
精神像被切割,我頭痛欲裂。
眼前仿佛掠過了很多畫面,又好像重復了上億遍。
睜開酸澀的眼,我看見有人伏在我的床頭。
又是循環(huán)嗎?
我無奈笑了笑。
“許愈?”
我喚他。
他卻像是睡得很沉,動也不動的。
我躡手躡腳的翻下床,拉開被子。
眼前的場景似乎發(fā)生了些變化。
這里不再像是我記憶里,那個重復了很多遍的醫(yī)務室。
這里更像是一間病房。
原來我已經病到這種地步了?
可明明最該休息的,最該好好養(yǎng)著的。
是許愈啊。
我靠近他,看見了他眼下的淡淡烏青。
他像是在睡這些天睡的第一個覺,我真的不想叫醒他。
盡管很想把他拉上床,但那樣的話,他會醒的吧。
我從病床上拿了條薄被子披在許愈身上。
看著他熟睡的側顏,有些心疼的撫上許愈緊皺的眉頭。
做噩夢了嗎?
那就不打擾你了。
我輕輕推開病房門,抬腳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空曠的醫(yī)院里竟然沒有一點聲音,也看不到一個人。
好奇怪。
我腳步輕浮的想。
眼前的世界忽然變得好快,讓我抓不住,追不上。
等再次反應過來時,我才驚覺自己已經走出了醫(yī)院,亦步亦趨的走在某條不知名的繁華長街。
燈火闌珊,像億萬顆星星同時閃爍。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慢慢補上了。
我停在一處攤位,低頭看著貨架上的陶瓷娃娃。
娃娃的半邊臉規(guī)規(guī)矩矩的涂上標準答案的凱蒂貓圖案,另一半則是黑化版凱蒂貓的翻盤。
不知為何,我輕輕笑了。
好像某人的手筆,就偏偏和自己不一樣。
我看著暗黑版凱蒂貓的手里別扭的畫著幾個粉紅小愛心,忍不住伸手觸摸。
“宋小言同學?!?/p>
我猛的扭過頭,死死盯著身后沖我招手的模糊身影。
我動了動嘴唇,話還未出口,心跳就已經亂了陣腳。
腳步頓了一秒,就已經有人替我挽上了他的手臂。
那人穿透我的身體,堅定奔向他的方向。
“許愈?!?/p>
我聽見自己的心在輕輕的哭泣。
不是許愈變心,而是……
我看著自己漸漸消散的指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而是,我要走了啊……
繁華大道裹挾著溫暖和明亮,卻偏偏把我落在了這里。
某個陳舊的老音響的播放著當年的煽情曲。
帶一點灰塵,和無法回到的古早記憶。
“有些話不知道要怎么說。”
“那些欲言又止低頭沉默。”
“明明以為是對,偏偏統(tǒng)統(tǒng)是錯?!?/p>
“………”
我從肺里吐出一口渾濁的空氣,心在止不住的發(fā)抖。
心中的疑問似乎都有了盡頭。
為什么一直循環(huán)在這個夢境?
為什么出不去?
為什么總夢到許愈?
為什么夢到的片段總是混亂而無序?
為什么……
太多太多了,多到我都有些分不清。
一開始,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執(zhí)念。
許愈還會在嗎?
“無人知曉的我,沒一個人可訴說?!?/p>
天上開始飄起雪來。
A-Lin的歌還在憂愁的唱。
“明明渴求快樂,偏偏只有寂寞?!?/p>
“沙沙風吹心湖,陣陣不平攪和……”
我痛苦的捂著胸口——那里痛的厲害,像是要被撕裂開。
像是要灌滿這場雪。
我眼前不斷閃現(xiàn)出無數(shù)次,兩個相互依偎的朦朧身影。
滾燙的淚顆顆砸在地上。
然而這次,不會再有人替我擦淚了。
我要變得像夢里一樣了,許愈。
我要忘了你了。
許愈。
許,愈……
…許…愈。
…許愈?
我心下茫然。
那是誰?
好像,是某個很重要的人呢。
我笑了笑,搖搖頭。
我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那么重要的東西和人呢?
天空被撕開一個裂口,傾盆的雨點就忙不迭的落了下來。
我渾身濕透,心下卻異常平靜。
感覺這樣的場景,好像經歷過很多遍了。
在高大的家門前,畫著濃妝的女人尷尬的看著我,不自覺的就將身旁的小女孩往身后推了推。
那天……
好像也是下著雨和雪。
天很冷,凍得我的心在顫抖。
我不討厭雨,甚至可以稱得上喜歡。
但在那天,我恨那場雨,像眼淚一樣戳破了我的自尊心。
那時候我多大點的個子,堪堪只到那座別墅大門前的臺階。
可我太冷,太想找個暖和的地方了。
我?guī)е话埠碗[隱的期待,來到了這個所謂我親生母親的家里。
哦,現(xiàn)在應該不是了。
在那天失魂落魄的回去后,唯一陪著我的外婆也因為風寒走了。
走之前,我還沒來的及再看她一眼。
只是因為自己一時沖動去找她了。
濃烈的愧疚和絕望幾乎要把我壓垮。
于是在往后的好多好多年。
我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步履蹣跚的走。
不知道自己要去到什么地方。
有時候,我也想問自己。
到底想要干什么?
有的人說。
在一個人的童年受到創(chuàng)傷的那年,他的心理年齡就已經停留在了那一刻。
哪怕往后變得成熟,卻還是忍不住補償小時候未能得到糖果的自己。
以至于,我快忘了,自己最初是什么樣子了。
以至于,我忘記了,我最喜歡、最愛、最不想忘記的人叫什么了。
遠處傳來汽車轟鳴的聲音。
恍惚間我仿佛又陷入到了一個新的循環(huán)。
我想起那年除夕夜。
兩個人在山頂,一起看的那場煙火。
絢爛而短暫。
卻令我久久難忘。
就像……像我愛的那個人一樣。
迎面的車燈沖我打過來的時候,我終于笑著說出了那個名字。
我說。
“許愈。”
單單這兩個字,讓那個一直閃現(xiàn)在我眼前的那個人影停了下來。
我看見了。
那個人慌張著急的向我跑來。
我張開了手,笑著迎接他的到來。
卻在他靠近的時候,猛的將他推開。
許愈。
怎么辦啊?
我好像。
真的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