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沉香線香燃到第三炷時,顧明璋在滿地牌位碎片中找到了沈蘅卿。
她跪坐在蒲團(tuán)上,正用刻刀修整一塊嶄新的紫檀木牌位。
木屑簌簌落下,漸漸顯出"顧門沈氏婉卿之位"幾個瘦金體小字。
"為什么?"
顧明璋的聲音像被火燎過。
他踩過滿地狼藉——那些屬于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如今都成了她腳邊的柴薪。
沈蘅卿頭也不抬,刀尖順著"婉"字最后一勾輕輕上挑:"老爺不記得了?姐姐咽氣那晚,您也是這么問她的。"
刻刀突然一頓。她放下工具,從供桌下抱出個靛藍(lán)襁褓。
嬰孩睡得正熟,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出細(xì)長的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那弧度與顧明璋年少時的照片如出一轍。
"姐姐難產(chǎn)那夜,托孤的老嬤嬤被我灌了啞藥。"沈蘅卿將孩子遞過去,襁褓里滑落半塊羊脂玉佩,刻著"長命百歲"四字,"您親手系在姐姐腰間的壓驚玉,還記得嗎?"
顧明璋接孩子的動作僵在半空。
祠堂窗紙突然被火光映紅,遠(yuǎn)處傳來梁柱倒塌的轟響。
沈蘅卿趁機(jī)扯開孩子衣襟,心口處一枚朱砂痣鮮艷欲滴——與亡妻鎖骨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不可能……"他踉蹌后退,撞翻了長明燈,"那孩子明明……"
"被您親手溺死在荷花缸?呵呵……"沈蘅卿輕笑,指尖溫柔的撫過牌位上的名字,"您埋的是周家管事的孫子。"
她突然掀開自己衣領(lǐng),露出與嬰孩如出一轍的紅痣,"雙生子,老爺。"
屋外傳來汽車鳴笛。
墨十七的身影映在窗紙上,身后停著的福特汽車引擎未熄。
沈蘅卿最后看了眼燃燒的顧公館,火舌已經(jīng)舔舐到祠堂的飛檐。
她轉(zhuǎn)身時月白旗袍下擺掃過門檻,衣角繡著的藍(lán)眼睛黑貓在火光中栩栩如生。
“你去哪里?”顧明璋突然抓住她手腕,卻只扯落半截衣袖。
沈蘅卿沒有回答。
雪白小臂內(nèi)側(cè)露出排煙疤燙出的字:"癸亥年六月初七"——正是亡妻下葬的日子。
一切都了解了。她該退場了。
---
終章
維多利亞港的汽笛聲里,半島酒店水晶吊燈將大理石地面照得晃眼。
穿小西裝的男孩追著黑貓跑過大廳,一頭撞進(jìn)戴面紗的女士懷里。
"對不起……"男孩仰頭,黑葡萄似的眼睛映出來人鎖骨下的朱砂痣。
女士蹲下身,面紗被海風(fēng)吹起一角。
她往孩子手心放了顆金箔巧克力,糖紙上印著顧氏商行的舊徽記。
"告訴爸爸,"她將男孩的領(lǐng)結(jié)扶正,"故人送的喜糖要配碧螺春。"
黑貓突然躍上鋼琴,撞翻一疊股票憑證。
飄落的紙頁間,"顧氏航運(yùn)"的新代碼正在交易所亮起。
穿西裝的男人匆匆趕來,卻在看到女士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時猛然駐足——那分明是顧家祖?zhèn)鞯慕渲?,?nèi)側(cè)還刻著"婉卿"二字。
海霧漫進(jìn)大廳時,女士已不見蹤影。
男孩攤開掌心,金箔糖紙里包著的竟是顆當(dāng)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