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剛敲過,蘇嚶便提著燈籠往祠堂去。
鑰匙串在寂靜中叮當作響,驚起檐下棲鴉。
推開沉重的柏木門,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三姨娘像團破布般蜷在祖宗牌位下,月白中衣上洇開朵朵血梅。
"夫人何必親自來瞧?"她啞著嗓子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血口,"早晚..……咳咳……您也是這下場……"
三姨娘的手腕不如大姨娘,這次是被害的最慘的那個,按督軍的意思,留不了活口了。
蘇嚶蹲下身,取出琺瑯盒里的藥膏。
三姨娘卻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攥住她衣襟:"大姨娘那老賤貨……在老爺枕邊嚼舌根!說我……說我在老爺茶里下毒!哈哈哈!"
燈籠晃了晃。
蘇嚶瞥見供桌下閃著金屬冷光——是把剪子!
她不動聲色地擰開藥盒:"姐姐還是先養(yǎng)傷,用這個……"
"少假好心!"三姨娘猛地推開她,自己卻疼得抽搐,"你們這些……虛情假意的人……都不得好死!"突然壓低聲音,"知道前頭那位夫人怎么沒的嗎?她……"
"吱呀——"
門軸轉動聲打斷了她。蘇嚶回頭時只看到一片消失的衣角。
靛青底繡銀竹紋,是霍沉昱今日穿的長衫!
難道他有事找她?
在和他碰頭前,蘇嚶還要完成今日的另一個探視。
大姨娘住 的的翠薇閣外守著兩個粗使婆子,見蘇嚶腰間金鑰匙,忙不迭行禮。
屋子里頭竟飄出阿膠香,大姨娘靠在錦繡堆里,左腿夾著木板,臉上卻敷著珍珠粉。
看著受了不小的傷,但比起祠堂那位,實在要好很多。
"夫人來了?"她掙扎著要起,被蘇嚶按住,"我這腿不礙事,老爺……咳咳……身體如何?可惜我不能在跟前服侍,他好些了沒?"
八歲的霍沉昭正在臨帖,見蘇嚶進來,烏溜溜的眼睛直往她腰間鑰匙瞅。
蘇嚶心想,也許就是這個幺兒,督軍才沒有下狠手。
大姨娘厲聲命令:"還不給母親請安!"
孩子噗通跪下,額頭磕得青紫。
蘇嚶去扶,卻被大姨娘拽住袖口:"夫人明日要招待張小姐?那丫頭最愛碧螺春,最厭荷花……"她突然壓低聲音,"說起荷花,前頭那位夫人,就是賞荷時失足……"
窗外傳來"咔嚓"輕響。
蘇嚶借口換茶起身,在窗欞縫里拈起片新鮮竹葉——霍沉昱果然在盯梢!
督軍會留大姨娘一條命,蘇嚶隨口寒暄了兩句便出來尋老大了。
竹影婆娑中,霍沉昱的身影如墨色剪影,靜靜立在太湖石旁。
"大少爺。"她從袖中取出那片竹葉,"你找我有事。"
因為是同組織的同志,蘇嚶不必佯裝夫人的口氣。
霍沉昱接過竹葉,指尖在她掌心似有若無地一劃:"兩個姨娘的話,你信幾分?"
夜風穿過竹林,帶著初秋的涼意。
蘇嚶攏了攏披肩:"三分真七分假。不過……"她突然壓低聲音,"你弟弟今天遞給我雜志,我從未告訴他我的喜好,他會不會也是……"
"不可能。"霍沉昱猛地攥住她手腕,"我查過,"他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腕間肌膚,"沉暄他……或許是從我書房偷看了密碼本,然后產(chǎn)生了興趣,自行調查。"
月光透過竹隙,在他眉骨投下鋒利陰影。
蘇嚶突然發(fā)現(xiàn)兩人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這個認知讓她后退半步,后腰卻抵上了冰涼的假山石。
"小心。"霍沉昱伸手墊在她腦后,軍裝袖口擦過她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