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的旋律,在五線譜的褶皺里悄然生長成心跳的副歌?!?/p>
自幼便投身于鋼琴學(xué)習(xí)的曹恩齊,師長們總夸贊他天賦卓絕,可沒人知曉,他的每個音階都浸透著犧牲午休時光揮灑的汗水。
那些被琴房鐵門隔絕在外的蟬鳴與歡笑,都在這黑白琴鍵上,凝結(jié)成了時光的琥珀,見證著他的努力與執(zhí)著。
直到某個尋常的黃昏,一封漂洋過海的郵件,挾著命運的獨特音符,叩響了他原本平靜的世界。
曹恩齊在拜師的時候就知道他還有一個師姐正在國外學(xué)習(xí)。
老師在偶爾談起她時,總是一副惋惜的表情。
路人甲老師:她是我從教三十年來,最覺得惋惜的學(xué)生。鋼琴天賦足以讓鋼琴界為之震顫,可十四歲時,卻因為家族企業(yè)要去牛津讀金融。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而“師姐”的形象在老師不時的話語中逐漸清晰。
音樂天賦高,在牛津大學(xué)同時攻讀金融學(xué)和政治學(xué)的碩士學(xué)位,比他小兩歲,獲得過許多次世界國際象棋比賽的冠軍。
聽起來像是小說里的女主角,那時的他,正為藝考而焦灼忙碌,卻鬼使神差地在琴譜扉頁,寫下了“緒琉?!比齻€字,墨跡慢慢洇透了五線譜的間隙,像是種下了一顆神秘的種子。
本來兩個人因為地理位置的遙遠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見面,但往往意外永遠會突然出現(xiàn)在平靜的生活中。
他的學(xué)習(xí)進展開始止步不前,進入了瓶頸期。在老師再一次來到琴房上課時,他給曹恩齊發(fā)了一段視頻讓他課后自己可以看看。
彼時,遠在大洋彼岸的牛津大學(xué)圖書館里,宏偉的穹頂之下,十六歲的緒琉希正埋首完成她的第七篇學(xué)期論文。墨綠色的天鵝絨窗簾悄然漏進一縷斜陽,像是大自然的神來之筆,為少女蓬松的黑發(fā)染上了一層蜜糖般的暖煦光澤。當教授將她的演奏視頻發(fā)送給中國學(xué)弟時,兩個人都未曾料到,這段影像竟會如同跨越千山萬水的皎潔月光,悄然叩響另一顆年輕且熾熱的心。
曹恩齊第一次點擊播放鍵,是在一個靜謐的深夜。萬籟俱寂,唯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當那凌厲且氣勢磅礴的《唐璜的回憶》從耳機里轟然炸開時,他毫無防備,下意識地打翻了手邊的檸檬水。
淡黃的水漬在琴譜上迅速洇開,恰似一輪朦朧的月暈。琴聲之中,裹挾著如暴風(fēng)雨般洶涌澎湃的生命力,那些他一直以來小心翼翼遵循的強弱標記,被徹底地顛覆。
那一刻,他仿佛親眼目睹有人大膽地用油彩肆意潑灑莫奈的睡蓮,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沖擊。每個轉(zhuǎn)調(diào)都像是在無畏地撕碎教科書上既定的強弱標記,充滿了叛逆與激情。
視頻末尾,少女緒琉希挑眉一笑的瞬間,窗外好似有流星劃過天際,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自那以后,曹恩齊開始與緒琉希之間的跨國郵件往來,起初純粹是基于學(xué)術(shù)探討,分享著彼此對鋼琴藝術(shù)的見解與感悟。直到某個雨夜,世界仿佛被細密的雨絲籠罩,蒙上了一層朦朧而浪漫的濾鏡,一切也在這場雨里悄然改變。
雨滴如斷了線的珠子,淅淅瀝瀝地敲打著曹恩齊房間的窗戶,在玻璃上勾勒出蜿蜒的水痕。他坐在書桌前,暖黃的臺燈灑下柔和的光,照亮了攤開在桌上的琴譜與筆記本。屏幕里,緒琉希的身影在略顯斑駁的像素中,卻依舊透著別樣的生動。
緒琉希這個發(fā)音,再試著念一遍。
緒琉希微微傾身,專注地盯著屏幕,眼神里滿是耐心。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七次糾正曹恩齊的法語發(fā)音了,每一個音節(jié),她都力求精準,不厭其煩地示范著。
曹恩齊有些窘迫地撓撓頭,臉頰微微泛紅,深吸一口氣后,再次嘗試。當他終于發(fā)出準確的讀音時,兩人相視一笑,笑聲透過電波,在雨夜中傳遞著溫暖。
不知怎么,話題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牽引,從法語發(fā)音跳躍到了對東方音樂的獨特解讀。
緒琉希就像咱們的水墨畫!
緒琉希的眼中瞬間亮起光芒,像是藏著漫天星辰,她興奮地揮舞著手中吃到一半的司康餅,動作俏皮又可愛。
緒琉希留白處看似空無一物,實則暗藏洶涌,蘊含著無盡的意境與力量,可如果非要用刻板的十二平均律去框定、去填滿,簡直太可惜了!
曹恩齊靜靜地聆聽著,望著屏幕里緒琉希生動的模樣,不禁輕聲笑了出來。剎那間,上個假期去觀賞《富春山居圖》而感悟的場景在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那大片留白處的悠遠意境,和此刻緒琉希描述的竟如此契合。
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默契,如同一朵悄然綻放的花,在兩人之間溫柔蔓延,讓這個雨夜變得格外特別 。
關(guān)于四手聯(lián)彈的提議,來得那么突然,卻又好似命中注定。
那是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曹恩齊與緒琉希像往常一樣在視頻中分享著彼此的練琴心得。
緒琉希舒伯特的F小調(diào)幻想曲。
緒琉希的灰藍色眼睛在屏幕里熠熠生輝,滿是期待與憧憬。
緒琉希就如同兩株藤蔓在暴風(fēng)雨中相互糾纏、奮力生長。
曹恩齊盯著自己微微滲汗的掌心,莫名地緊張起來,卻又隱隱期待著,他突然意識到,對方總能把那些看似驚世駭俗的想法,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讓人忍不住想要跟隨她一同冒險。
從那之后,他們開始借助軟件同步練習(xí)。當英國凌晨三點的月光,溫柔地吻上緒琉希的琴鍵時,北京正午熾熱的陽光,也正緩緩爬上曹恩齊的手背。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磨合,從最初的生疏與慌亂,到后來的默契十足。每一個音符的銜接,每一次節(jié)奏的把握,都傾注著他們的心血與努力。
在練習(xí)的過程中,他們也會因為對某個段落的理解不同而產(chǎn)生爭執(zhí),但這些爭執(zhí)從未破壞他們之間的情誼,反而讓他們更加了解彼此,更加深入地探索音樂的奧秘。
藝考倒計時九十天的那個清晨,陽光透過淡薄的云層,輕柔地灑落在曹恩齊的窗前。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屋內(nèi)的寧靜,曹恩齊打開門,接過了快遞員手中那份來自國際的包裹。望著包裹上熟悉又陌生的字跡,他的心猛地一顫,一種難以言喻的預(yù)感涌上心頭。
他懷揣著這份包裹,緩緩走到桌前,動作輕柔得仿佛捧著稀世珍寶。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帶著滿心的好奇與期待,一點點褪去包裹的層層包裝。隨著包裝紙的剝離,一本泛著淡淡松香光澤的琴譜,逐漸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
當看清琴譜的那一刻,曹恩齊的呼吸瞬間停滯。這竟然是舒伯特手稿的影印本!
更讓他心跳加速的是,琴譜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用銀色墨水寫下的潦草注解,每一個筆畫都透著熟悉的氣息,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一定是緒琉希的杰作。
這些注解,有的是對旋律的獨特理解,有的是演奏時的微妙技巧提示,每一處批注,都像是緒琉??缭角饺f水,親手遞到他手中的珍貴禮物,承載著她的獨特心意。
曹恩齊的目光繼續(xù)往下移動,在末頁的空白處,一個穿著俏皮背帶褲的小人映入眼簾,小人正騎著鯨魚,歡快地躍過五線譜,那靈動的模樣,像極了緒琉?;顫姷男愿瘛P∪伺赃?,一行娟秀的小字寫著:“當鯨魚躍出水面時,記得替我看看北京的月亮。”
牛津的月光與北京的晨曦,在這簡單的文字里,于時差中悄然相擁。
剎那間,曹恩齊的心像是被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攥住,一種暖融融的感動在心底迅速蔓延開來,眼眶也不自覺地微微濕潤。
他小心翼翼地將琴譜放在桌上,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些注解,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緒琉希的溫度,感受到她就在身邊,陪著他一起為夢想努力。
他的手指劃過每一個字、每一條線,心中滿是甜蜜與溫暖,這一刻,距離仿佛不再是阻礙,他們的心緊緊相連。
日子一天天過去,曹恩齊全身心投入藝考準備。每天他最早迎接琴房的晨曦,最晚伴著城市燈火的熄滅結(jié)束練習(xí)。
遠在英國的緒琉希通過視頻給他鼓勵,他們分享生活點滴,互相安慰、祝福。隨著藝考臨近,曹恩齊壓力漸大,但看到琴譜上緒琉希的注解,聽到她的鼓勵,便又充滿力量。
考試當天,曹恩齊靜靜地坐在候場區(qū),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譜角已經(jīng)微微卷起的琴譜,那是他與緒琉希之間獨有的羈絆。
周圍的考生們或是緊張地復(fù)習(xí)著曲目,或是低聲交談,而他的思緒卻飄向了遠方的緒琉希。他想起他們一起練習(xí)時的歡笑與爭吵,想起她俏皮的笑容和靈動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溫暖與勇氣。
路人甲07號考生!
當響亮的聲音穿透候場室的嘈雜,他的心臟猛地一顫,剎那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他緩緩起身,雙腿雖有些微微發(fā)顫,但眼神中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裹挾著他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努力、憧憬與對遠方那個女孩的思念,帶著這份力量,他穩(wěn)步邁向舞臺。
舞臺上的燈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亮如白晝,刺得他微微瞇起雙眼。他一步步走到鋼琴前,每一步都踏得沉穩(wěn)有力,像是在丈量著自己與夢想的距離。
緩緩坐下后,他輕輕調(diào)整坐姿,雙手在大腿上蹭了蹭,試圖抹去手心的薄汗,隨后,手指輕輕搭在琴鍵上,熟悉的觸感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當?shù)谝粋€音符從他指尖流出,驚醒了沉睡的三角鋼琴,他恍惚間看見譜架上,浮現(xiàn)出緒琉希俏皮的笑靨。
評委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少年指間流淌出的,不僅有科班訓(xùn)練的嚴謹規(guī)整,更迸發(fā)著一種沖破樂譜框架的蓬勃野性。
那是另一個靈魂,透過琴聲在與他共舞,在這方舞臺上,綻放出獨一無二的光芒。
就在這時,曹恩齊突然輕輕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此刻,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緒琉希。
他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她正戴著藍牙耳機,在晨光的輕撫下,與他共享著心跳。
他們雖相隔萬里,卻因這琴音緊密相連,靈魂跨越萬水千山,緊緊相依,共同譜寫著一曲關(guān)于青春、夢想與愛戀的絕美樂章。
隨著最后一個音符緩緩落下,余音在空氣中久久回蕩。曹恩齊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滿是堅定與期待,那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考試結(jié)束后,曹恩齊步伐輕快地走出考場,暖煦的陽光傾灑在他的臉龐,讓他本就明亮的眼眸更添幾分光彩。他急切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一條消息映入眼簾,正是緒琉希發(fā)來的。
緒琉希“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你在考場上光芒萬丈的樣子,為你驕傲!”
曹恩齊看著這條消息,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樣甜。他迅速回復(fù)。
曹恩齊“師姐,等以后見面,你可得好好指點我,我還盼著能讓你看到我的進步呢?!?/p>
等待成績的日子,曹恩齊每日與鋼琴相伴,打磨技藝。閑暇時,他最期待和緒琉希視頻。通話里,緒琉希分享牛津趣事、講述大學(xué)生活,幫他提前準備。
曹恩齊認真聽著,不時回應(yīng),兩人相處輕松愉快。不知不覺,曹恩齊對緒琉希依賴漸深,藏在心底的好感也悄然生長。
成績公布那天,曹恩齊看到自己被央音錄取的消息,激動得雙手都有些顫抖。他立刻撥通了緒琉希的視頻電話,剛一接通,緒琉希驚喜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緒琉希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緒琉希笑著說。
緒琉希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接下來,你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曹恩齊望著屏幕里的她,心中滿是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這只是他人生新的起點,在未來漫長的歲月里,無論相隔多遠,那跨越山海的琴音與情誼,都將如同璀璨星辰,永遠陪伴著他們,照亮他們前行的道路。
兩個相隔八千公里的琴聲,同時在不同的時空響起。
那琴聲,像鯨歌穿透深邃的海洋,像星子墜落靜謐的山澗,在五線譜的褶皺里,生長出永不凋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