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個又一個畫面，千暮辭只覺得胸腔里翻涌著難以言喻的酸澀，喉間像是哽著一塊燒紅的炭。

那些記憶碎片里的她，原來一直活在這樣痛苦的深淵里。

恍惚間，病房的景象在眼前鋪展開來。穿著藍白條紋病服的女子靜靜躺在蒼白的床單上，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綠線幾乎拉成一條直線。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輕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為何不放棄她？她早就拋棄你了......為了做父母眼中的乖女兒，為了成為別人眼里的好學生，她親手斬斷了你們之間的一切......這樣的她，憑什么值得你愛？"

千暮辭踉蹌著撲到床邊，顫抖的手指死死攥住床單，指節(jié)泛出青白。

"不是的......"他的聲音支離破碎，滾燙的淚水砸在雪白的被單上，"他愛的從來都只有你，永遠都是你......求你，別再離開我......"最后一個字幾乎化作嗚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來。

女子猛地甩開他的手，那雙曾經(jīng)盈滿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淬了冰。

"你還不明白嗎？"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我們早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如煙般消散在空氣中。千暮辭徒勞地抓握著虛空，只有手心里未干的淚痕證明方才并非幻覺。

場景驟然轉(zhuǎn)換，時光倒流至車禍前一天。寺廟的桃林里落英繽紛，她仔細地為化療后憔悴的面容描眉畫黛，用一頂米色貝雷帽遮住稀疏的頭發(fā)。

聽人說這座寺廟很靈驗，她虔誠地在紅綢上寫下心愿，踮起腳尖將它系在最高的枝頭。

"信女蘇若，不愿再生而為人，為人子女。唯愿今生早盡，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她仰頭望著隨風飄動的許愿綢，眼神空茫得像是早已看破紅塵。

"魂飛魄散......不入輪回......"這八個字化作利刃，一刀刀凌遲著千暮辭的心臟。

他發(fā)瘋般將人摟進懷里，鐵銹味在唇齒間蔓延，卻渾然不覺疼痛。"你怎么敢......"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蘇若，你聽好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搶回來。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你都別想逃開我。"

千暮辭做為這個世界的氣遠之子，蘊含著被天使凈化的血液，蘇若不斷的吮吸著他的血，眼神逐漸清明。

“我…我這是怎么了？”蘇若茫然問道。

千暮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一陣嗚咽聲陸陸續(xù)續(xù)地傳來，蘇若抬頭望去，看到了她內(nèi)心最抵觸地畫面——幼時的蘇若蜷縮著身體躲在房門的后面哭泣。

蘇若的雙腿開始打顫，死去的記憶又來攻擊她，千暮辭發(fā)現(xiàn)了蘇若的恐懼，理智回來的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千暮辭的眼神驟然變得陰鷙，瞳孔中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他死死盯著那個扭曲蠕動的虛影，周身魂力如沸騰般涌動。"第七魂技，天使真身！"隨著一聲低喝，四只璀璨的光翼自他背后猛然展開，每一片羽翼都流轉(zhuǎn)著神圣符文，瞬間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

天使威壓如同實質(zhì)般層層蕩開，地面上的碎石在這股力量下紛紛化為齏粉。

千暮辭將昏迷的蘇若輕輕放在角落，指尖在她周身劃出一道金色結界。轉(zhuǎn)身時，他手中的神圣之劍已然凝聚成形，劍身纏繞著熾白的光焰，將四周的黑霧灼燒得滋滋作響。

那團幼童形態(tài)的虛影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無數(shù)黑影從它體內(nèi)爆射而出。

這些黑影在半空中扭曲變形，化作密密麻麻的怨靈撲來。

千暮辭手腕一抖，神圣之劍劃出完美的弧線，每一道劍氣都精準斬斷黑影。

被斬落的黑影在地上掙扎蠕動，很快又融入新的攻擊浪潮。

"沒用的......"虛影的聲音忽遠忽近，黑霧中突然凝結出蘇若凄楚的面容。

她眼角掛著血淚，脖頸處浮現(xiàn)出猙獰的掐痕，"你永遠......救不了任何人......"千暮辭的劍勢果然出現(xiàn)了瞬間凝滯，天使之翼的光輝都為之一暗。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破綻間，黑影驟然聚合成尖銳的長矛直刺他心口。

千暮辭倉促側身，矛尖還是劃破了他的左肩，金色的血液剛滲出就被黑霧腐蝕得嘶嘶作響。

"雕蟲小技！"他怒喝一聲，背后四翼完全舒展，無數(shù)光羽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虛影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搏命，倉促沫間只來得及聚起半數(shù)黑影防御。

圣印與黑霧接觸的剎那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千暮辭被反震得倒飛出去，嘴角溢出一絲血。

千暮辭的天使之翼在虛空中劃出焦灼的軌跡，圣焰灼燒過的空氣殘留著金色裂紋。

他右臂的護甲早已碎裂，裸露的皮膚上爬滿蛛網(wǎng)狀的黑色侵蝕紋路。

"第七魂技的消耗......比預想中更大......"他抹去嘴角的血沫，圣劍插在地面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黑影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笑聲，整個夢境空間開始坍縮。

無數(shù)慘白的手臂從地面鉆出，抓住千暮辭的腳踝將他向下拖拽。

"你以為撕破三重空間屏障入夢不需要代價？”

千暮辭瞳孔驟縮，那些手臂突然變成蘇若的模樣。

幾十個"蘇若"同時發(fā)出嗚咽，指尖生長出骨刺扎入他的魂力脈絡。

天使之翼瞬間暗淡如將熄的燭火，他單膝跪地，神圣之劍發(fā)出瀕臨破碎的悲鳴。

"不......要......"

細微的顫音在血色蒼穹下響起。

真正的蘇若在結界中蜷縮成團，睫毛劇烈顫抖。

她左眼泛起黑色的光芒，右眼卻涌動著猩紅血霧。

主人格與次人格的精神力如同兩股對沖的颶風，在她識海中撕扯出閃電般的裂痕。

黑影發(fā)出譏笑："看啊，連她自己都在......"話音未落，整個空間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蘇若緩緩站起身，發(fā)梢無風自動。左半身縈繞著憂郁的黑色，右半身卻燃燒著暗紅業(yè)火。

當兩種光芒在胸口交匯的剎那，竟化作璀璨的星河流轉(zhuǎn)不息。她抬起臉，瞳孔中同時倒映著黑夜與血陽，"憑你也敢傷他！找死！"

虛空突然炸開萬千光斑。主人格操控的黑色藤蔓絞碎纏繞千暮辭的鬼手，次人格操縱的血色鎖鏈則如毒蛇般刺入黑影本體。

千暮辭抓住這瞬息的機會，將最后的天使之力注入劍鋒，整個人化作燃燒的金色流星貫穿黑影胸膛。

"不可能！這具分身明明......"黑影在圣焰中扭曲嘶吼，卻見蘇若雙手合十，兩股相斥的力量竟融合成黑紅交織的光輪。

光輪碾過之處，夢境碎片如融化的琉璃般墜落，露出后方真實的星空。

千暮辭在意識消散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蘇若懸浮在星河中央的身影——左手指尖綻開黑玫瑰，右手掌心盛放著曼珠沙華。

兩種花藤交織成王座，將殘余的黑影徹底絞成星塵。

當他再次睜開眼，現(xiàn)實中的蘇若正伏在他胸前。晨曦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里，隱約還能看見未褪盡的雙色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