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劇情②⑤】
沈風的手指被雪水浸得發(fā)白,他哈了口熱氣,將最后一團雪按在雪人頭頂??葜ψ龀傻氖直弁嵝敝?,兩粒煤球眼睛在暮色里泛著微光,倒像是在沖他笑。
后山竹屋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帶著雪粒的風卷進屋里,沈風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戚容。八百年來,那人走路時總帶著股若有若無的腐草味,混著他身上終年不散的冷香。
“幼稚。”
熟悉的嗤笑從身后傳來,沈風沒搭話,專心用紅繩給雪人系圍巾。這是他今早偷偷從戚容衣柜里扯的邊角料,此刻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倒比平日系在那人頸間更鮮活些。
鞋底碾雪的聲音由遠及近,沈風能感覺到戚容的影子籠在自己頭頂。八百多年前他還在仙京,那時的戚容還是青鬼戚容,而他是神武殿最年輕的神官。
“手都凍紅了?!?/p>
冰涼的指尖突然覆上來,沈風驚得要縮手,卻被戚容扣住手腕。那人掌心溫度極低,可呼出的氣息卻帶著暖意,噴在他耳后:“笨手笨腳的,還是我來。”
沈風看著戚容蹲下身,竹青色廣袖掃過雪地。那人修長的手指捏起雪團,三兩下就給雪人塑出個棱角分明的下頜。
“像你?!鄙蝻L鬼使神差地說。
戚容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他時眼尾泛紅:“你這是在咒本王?”話音未落,手里的雪團已經(jīng)砸過來,沈風偏頭躲開,雪粒擦著耳垂碎在身后。
“反了天了!”戚容瞇起眼,指尖凝出冰晶。沈風笑著往后退,踩得積雪咯吱作響。八百年來,他們總在這樣的打鬧里度過,從仙京的琉璃瓦到人間的破廟,再到如今這隱在群山里的竹屋。
雪球破空聲響起,沈風側(cè)身滾進雪堆。他仰頭看著夜空,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戚容氣急敗壞的臉。八百年來,那人總說他是個沒用的神官,可每次被貶下界,最先找到他的也是戚容。
“起來!別裝死!”
戚容的聲音帶著惱意,沈風卻伸手抓住他的袖口。鬼王踉蹌著跌坐在他身側(cè),玄衣上沾滿雪。兩人呼吸交纏,沈風突然發(fā)現(xiàn),戚容眼底映著的,是雪人的紅圍巾,還有自己帶著笑意的臉。
山風卷著雪粒子掠過竹梢,遠處傳來狼嚎。沈風突然想起八百年前的冬夜,他跪在神武殿前請罪,是戚容踩著滿地白雪,將一件披風披在他身上。那時的雪也是這樣落著,可他們都還不懂,有些情愫會比雪更冷,也比火更燙。
“起來?!逼萑輨e開臉,伸手拉他,“凍病了又得本王伺候?!?/p>
沈風借力起身,指尖擦過戚容掌心的繭。那是握慣了彎刀的手,卻能為他捏出最精巧的雪人。雪地上,兩串腳印交疊著通向竹屋,而雪人守在原地,紅圍巾在風里晃啊晃,晃過了整年。
沈風站在竹窗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上的冰花。遠處梅樹的枝椏已被積雪壓彎,粉白相間的雪梅在風中簌簌而落,像極了八百年前仙京的那場雪。
身后傳來衣料摩擦聲,帶著寒意的手臂突然圈住他的腰。戚容下巴抵在他肩頭,呼出的氣息在窗上凝出白霧:“看什么入神?”
沈風睫毛顫了顫,目光落在梅樹最矮的枝杈上。那里懸著一枚褪色的玉佩,是他被貶時戚容硬塞進他手里的。此刻雪粒落在玉佩上,倒像是給這塊青白玉鑲了層銀邊。
“你說過,”沈風聲音很輕,輕得要被風聲吞沒,“等雪落在梅上,就放我離開。”
懷里的人驟然收緊手臂,沈風聽見戚容悶哼一聲,像是被誰掐住了喉嚨,窗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沈風,”戚容的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八百年前你說好與我長相廝守,如今又要走?”
梅枝在風中搖晃,積雪撲簌簌落在地上。
“我是被貶的神,”沈風轉(zhuǎn)回身,鼻尖幾乎要撞上戚容的下巴,“而你是鬼王。我們不該困在這山里?!?/p>
戚容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股狠勁。他扣住沈風的后頸,將人按在窗欞上,冰涼的唇擦過他顫抖的眼皮:“困?你倒是說說,八百年前是誰攥著我的衣角,說‘殿下去哪,沈風便去哪’?”
雪落在梅樹上的聲音愈發(fā)清晰,沈風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滑進衣領(lǐng)。他伸手去摸戚容的臉,指腹觸到的卻是濕潤的雪水。鬼王的銀發(fā)垂落,遮住了他泛紅的眼眶。
“戚容……”
“閉嘴!”戚容猛地推開他,玄衣掃過窗臺震落一片積雪。他轉(zhuǎn)身時廣袖帶起勁風,吹得梅樹上的雪團紛紛墜落,“明日辰時,本王親自送你下山?!?/p>
木門重重摔上的聲響驚飛了梅枝上的寒鴉。沈風望著空蕩蕩的庭院,雪落在梅上的景象突然變得刺眼。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玉佩,觸手冰涼——那上面刻著的,分明是八百年前他親手為戚容設計的鬼王徽記。
夜?jié)u深,竹屋里的燈盞次第熄滅。沈風躺在床上,聽見隔壁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他知道戚容又在喝酒,就像每一個他說要離開的夜晚。窗外的梅樹在雪夜里靜靜佇立,枝椏上的積雪越來越厚,卻始終壓不彎那枚倔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