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
愛丁堡
卡森用手抹了抹臉，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雙手緊緊抓住洗手池的邊緣，試圖屏蔽從男廁所外傳來的震耳欲聾的音樂。
“呃，你還好嗎？”旁邊洗手池里正在洗手的一個陌生男人透過鏡子看著卡森問道?！澳愕难劬Α?/p>
卡森再次瞥了一眼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睛，試圖消除那微弱的紅光?！斑^敏?！?/p>
謊言。
“有那么一瞬間，看起來像是——其實，算了，我可能只是喝多了。”男人聳了聳肩?！暗愦_定你沒事嗎？”
“我很好?！?/p>
又一個謊言。
“頭痛?！笨ㄉ嬖V那個男人?！耙磺卸继沉??！彼詈笠痪湔f得很輕，男人聽不見。
“哦，我也經(jīng)常頭痛，相信我。我猜DJ放的垃圾音樂也沒什么幫助，對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頭痛，至少希望能享受一下，對吧？”
男人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但當(dāng)他注意到卡森仍然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時，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可能顯得很無禮。他并不是故意的。這個陌生人看起來挺友善的，如果是在其他平常的日子里，卡森可能會跟著笑，甚至和他聊起來。
但他腦子里有其他事情。
一些他還無法弄清楚的事情。
“呃，好吧……我要出去了，所以……”男人開始朝門口走去?！跋Ｍ愕念^痛能好起來?！?/p>
卡森看著男人離開洗手間，然后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向鏡子。
“我也希望如此?！彼吐曕洁斓?。
又過了一會兒，等他頭部的疼痛稍微緩解后，他從洗手池邊直起身子，離開了洗手間，確保自己一出門就調(diào)整好狀態(tài)。
當(dāng)他回到房間時，他深吸一口氣，環(huán)顧四周。音樂、閃爍的燈光、大笑和跳舞的人群。他的目光停在坐在吧臺邊喝飲料的旺達(dá)身上，他笑了笑，開始向前走去。
隨著人群的移動，吧臺的視野變得清晰了許多，他清楚地看到他的女朋友并不是一個人。
哦，這下有趣了。
他皺起眉頭，看著一個金發(fā)男人坐在旺達(dá)旁邊的凳子上，正對她說著什么，顯然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因為旺達(dá)笑得前仰后合。
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wù)員從卡森身邊經(jīng)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抓住服務(wù)員的胳膊，攔住了他。
卡森從托盤上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后拍了拍服務(wù)員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干杯?！笨ㄉ瓕Ψ?wù)員說道，盡量不讓眼前的景象讓自己感到煩躁或分心。
他把注意力重新轉(zhuǎn)回到女朋友身上，困惑地歪著頭，注意到她身體語言的變化。她不再微笑，也不再愉快地和那個金發(fā)男人交談。他幾乎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緊張感。
她坐得更直了，椅子已經(jīng)靠到了墻上，幾乎像是她在試圖逃離——
“該死的混蛋?！笨ㄉ吐曋淞R，低頭看到那個男人的手正放在旺達(dá)的腿上。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卡森讓自己的聽力集中到他們的對話上。
“其實不是?！蓖_(dá)回答?！拔液臀夷信笥岩黄饋淼?，他只是——”
“我沒看到有人在這兒。你不是在騙我，想讓我走開吧？”
“如果你讓我說完，我正要告訴你他去洗手間了。他很快就會回來?！?/p>
“那我就在這兒陪你等他回來，不行嗎？”
旺達(dá)嘆了口氣?！奥犞乙恢痹噲D保持禮貌。我笑了你的笑話，參與了對話，表現(xiàn)得很友好。但僅此而已，永遠(yuǎn)不會有更多。如果我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但我想你該走了，在他回來之前，好嗎？”她模仿了男人之前的語氣，讓卡森忍不住笑了笑。好樣的。
“哦，別這樣嘛?！蹦腥藴惖酶?。
“不行?！蓖_(dá)試圖向后移動，但她的椅子被墻擋住了。她回頭看向男人，搖了搖頭?！拔艺f了不行?！?/p>
看到旺達(dá)把男人的手拿開，而他又把手放回她的大腿上，卡森的下巴繃緊了。他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吧臺，毫不在意撞到了誰。
幸好他們在逃亡中，必須隱藏自己的能力，否則他現(xiàn)在早就把那個男人扔出窗外了。
他走近兩人，清了清嗓子，讓男人轉(zhuǎn)過身來。旺達(dá)看到卡森來了，立刻松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以便在需要時隨時介入。
“我能幫你嗎？”男人問道。
卡森哼了一聲，低頭看著男人的手，旺達(dá)再次把他的手推開，現(xiàn)在她自己也在瞪著那個金發(fā)男人。
別說卡森想把他扔出窗外了，旺達(dá)看起來也快忍不住了。
“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了?！笨ㄉ嬖V那個男人?！白岄_?！?/p>
男人嗤之以鼻?！拔也恢肋@里還有指定座位。”
卡森對他冷笑了一下。“我不會問第二遍?！?/p>
“天啊，好吧，行。”男人舉起雙手投降，站了起來。
就在男人從他身邊走過時，卡森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來，男人被這股力量弄得齜牙咧嘴。
“你他媽有什么毛??？！我說我要走了！”男人試圖掙脫，但卡森紋絲不動。
“哦，我還沒跟你算完賬呢?！笨ㄉ芍??！爱?dāng)有人說‘不’的時候，意思就是‘不’。當(dāng)有人把你的手推開時，那不是讓你再放回去的邀請。明白了嗎？”
男人翻了個白眼，點了點頭。
卡森松開他的胳膊，把他推開。“很好?，F(xiàn)在滾吧?！?/p>
男人再次嗤之以鼻，開始離開這對情侶。“她不過是個無聊的小賤人罷了。”男人低聲嘟囔，聲音輕得周圍的人都聽不見。
但他周圍可不是普通人。
卡森聽得一清二楚。
旺達(dá)注意到卡森的表情，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男人說了什么激怒了他。
她清了清嗓子。“卡森，等等——”
“安靜?！彼嬖V她。
旺達(dá)又嘟囔了幾句，但他沒理會，抓住男人的衣領(lǐng)，把他拽回來，臉朝下按在吧臺上。
“你他媽干什么？！”男人呻吟道。
卡森笑了笑，把男人的臉按在吧臺上，抓住他的胳膊，扭到背后，男人疼得大叫，胳膊的骨頭發(fā)出咔嚓聲。旺達(dá)的眼睛瞪大了，迅速從椅子上站起來。
“哦，我非常抱歉。那看起來挺疼的。聽起來也是?！笨ㄉ傺b皺起眉頭?！拔覄偛艣]聽清你最后那句話，你能再重復(fù)一遍嗎？”
“放開我！”男人大喊，但卡森只是翻了個白眼。
“不，我覺得不是這句?！笨ㄉ爸S道?！霸僭囈淮巍！?/p>
“卡森?！蓖_(dá)從她的位置開口?！按蠹叶荚诳?，算了吧。我沒事。”
卡森環(huán)顧四周聚集的人群。他輕笑了一聲，俯身靠近那個男人。
“好吧，這樣吧?！彼吐晫δ莻€還在他手中掙扎的男人說?！澳悻F(xiàn)在向我女朋友道歉，我就不會在這么多人面前打斷你的胳膊。怎么樣？”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澳悴粫?。你沒那個膽量。”
卡森抓住男人的頭發(fā)，把他的頭抬起來，然后又重重地砸在吧臺上?！澳愀静恢牢夷茏鍪裁础！?/p>
“你瘋了……”
“也許吧?！笨ㄉ湫?。他站直身子，緊緊抓住男人，稍微轉(zhuǎn)動他的身體，讓他面向旺達(dá)?！艾F(xiàn)在，說吧。”
“我發(fā)誓我會殺了你，一旦我——”
男人的胳膊被扭得更厲害了。他再次痛苦地大叫，卡森聽到他胳膊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咧嘴一笑。
“你知道嗎，當(dāng)你施加一點壓力時，你能做到的事情真是令人驚訝?！笨ㄉ^續(xù)用力。
“好吧，好吧！對不起！對不起！”男人抬起頭看著卡森，無聲地懇求他放手。
“你不是在向我道歉?！笨ㄉ柭柤纭?/p>
男人回頭看向旺達(dá)，她看到他顯然很痛苦，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請讓他停下來……求你了！”他哀求道。
旺達(dá)無視了男人，走到卡森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昂?，看著我?！?/p>
卡森不情愿地回頭看她，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后，他的表情柔和了下來。是的，他的血液確實因為那個男人的行為而沸騰，如果他能使用能力，情況會糟糕得多。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爆發(fā)。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了。自從他被迫那樣做以來，就沒有再這樣過。而且他絕對不打算現(xiàn)在養(yǎng)成這種習(xí)慣。
“沒事的?！彼吐曊f?！胺砰_他吧?！?/p>
他盯著旺達(dá)，慢慢松開了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男人踉蹌著站起來，迅速離開了他們，咬著牙捂住自己的胳膊。
卡森環(huán)顧四周還在圍觀的人群。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各位，表演結(jié)束了。散了吧?！?/p>
他們都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趕緊回到正常的狀態(tài)，大多數(shù)人都在擔(dān)心如果自己不照做，下一個就是自己。
卡森嘆了口氣，坐在凳子上。旺達(dá)微微皺眉，走到他面前，站在他兩腿之間，雙臂搭在他的肩膀上。
“剛才那是怎么回事，嗯？”旺達(dá)挑起眉毛，開始用手指梳理他后腦勺的頭發(fā)。
“我知道，我知道。”卡森給了她一個歉意的微笑，雙手放在她的腰上?！氨??！?/p>
“哦，親愛的，沒必要道歉?！蓖_(dá)笑了笑?！八_實有點活該?！?/p>
“有點？”卡森嗤之以鼻?！叭绻覀儾皇潜贿@么多人圍著，或者不需要隱藏能力，我——”
卡森的話被頭部的又一次劇痛打斷。他皺了皺眉，捏了捏鼻梁，等待疼痛過去。
“你還好嗎？”旺達(dá)捧著他的臉?！霸趺戳耍俊?/p>
“沒事?！彼麚u搖頭?！爸皇穷^痛?！?/p>
“只是頭痛？”旺達(dá)擺弄著他襯衫的紐扣。“你最近經(jīng)常頭痛?！?/p>
“我不覺得是經(jīng)常……”卡森回答，撓了撓后腦勺。
“沒有其他事讓你煩心吧？”旺達(dá)抬頭看著他?！叭绻械脑?，你可以告訴我，你知道的，對吧？”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但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笨ㄉα诵Γ橇宋撬念^頂。“真的只是頭痛?！?/p>
好吧，也許他并沒有完全對旺達(dá)說實話。但他并不是想對她撒謊，他也不喜歡撒謊。事實是，這些“頭痛”并不是最近唯一影響他的事情。
過去一個月左右，卡森一直在做同一個反復(fù)出現(xiàn)的夢。一切都和他上次離開時一模一樣。
他醒來時，周圍是樹木，空無一人。他在一片森林里，他知道這一點，但他不知道具體在哪里。地上總是散落著幾支長矛，破碎的盔甲散落一地。
他無法解釋為什么，但他知道那里應(yīng)該有人。他們曾經(jīng)和他在一起。
但他們都不見了。
所有人，都不見了。
當(dāng)他四處尋找任何人、任何東西時，總有一種感覺涌上心頭。起初他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但一旦他明白了，那種感覺立刻讓他脊背發(fā)涼。
悲傷。
憤怒。
死亡。
鋪天蓋地的死亡。
他不可能告訴旺達(dá)這件事。他怎么能呢？他自己都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沒必要讓她也擔(dān)心。
過去兩年一切都很完美。自從紅房子事件后，他們一起環(huán)游世界，從一個國家逃到另一個國家。卡森不會讓任何事情阻礙他對未來的計劃。他們的未來。
尤其是那些毫無意義的愚蠢夢境。
因為它確實毫無意義。
對吧？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回去?！蓖_(dá)告訴他?！耙魳穼︻^痛沒幫助。”
卡森搖搖頭?！安?，不，會過去的，而且也沒那么糟。”
“你確定？你知道我不介意的?！?/p>
“我確定。”他對她微笑?！拔覑勰??！?/p>
“我也愛你，親愛的，非常愛?！?/p>
旺達(dá)抓住他的手，開始向后走，把他從凳子上拉起來，帶著他一起走?？ㄉα诵Γ瑩u了搖頭，意識到旺達(dá)要帶他去哪里。
“你要和我跳舞嗎，斯旺先生？”旺達(dá)得意地笑著。
卡森感覺到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于是在回答旺達(dá)之前，他拿出手機(jī)，迅速瞥了一眼屏幕。
M：你選的戒指明天下午可以取了。
他看著屏幕笑了笑，把手機(jī)放回口袋，然后靠近旺達(dá)，雙手滑到她的腰上。
“我很樂意，馬克西莫夫小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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