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fēng)帶著草木的潮氣，漫過村口那片半舊的稻田，最終落在那棵愈發(fā)粗壯的白楊樹上。林星烒拎著半袋剛買的橘子，腳步不自覺慢下來——謝希就站在樹下，穿著件淺灰色的薄外套，指尖正輕輕拂過樹干上一道泛著淺黃的刻痕，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發(fā)梢，染出幾縷溫柔的碎金。

“來了?！敝x希聽見腳步聲，回頭時眼底盛著笑意，順手接過林星烒手里的袋子，指尖觸到對方溫?zé)岬恼菩?，又很快收了回去，“剛看你發(fā)定位還在鎮(zhèn)上，還以為要等會兒?！?/p>

“怕你一個人對著樹發(fā)呆，被蚊子咬?！绷中菫χ呓?，目光先落在樹干最低處——那里有兩道幾乎重疊的刻痕，左邊是“謝希 118cm”，右邊是“林星烒 115cm”，字跡都帶著孩童特有的歪扭，刻痕邊緣還留著當(dāng)年用小刀反復(fù)劃拉的毛糙印記。

“還記得這個嗎？”謝希蹲下身，指尖點了點“謝?！蹦莾蓚€字，“那年你剛滿七歲，我比你大兩個月，非要拉著你到這兒刻身高。你那時候才到我肩膀，還嘴硬說‘明年肯定比你高’，結(jié)果第二年春天來，我又長了五厘米，你才長三厘米，蹲在這兒氣了好半天。”

林星烒也跟著蹲下，指尖順著那道刻痕往上摸，像是能觸到十幾年前的陽光與蟬鳴。他記得那天的風(fēng)也是這樣暖，謝希穿著件藍(lán)色的小背心，手里攥著一把磨得發(fā)亮的水果刀，非要他站在樹干前，挺直腰板不許踮腳。他當(dāng)時盯著謝希比自己高出小半頭的頭頂，心里又急又不服，卻還是乖乖站著，看著對方認(rèn)真地在樹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和身高，末了還得意地拍了拍樹干：“看吧，我就是比你高。”

“我哪氣了？”林星烒挑眉，伸手往上指了指，“你看上面那道‘謝希 125cm’，旁邊是不是有個小小的‘林’字？那是我后來偷偷來刻的，當(dāng)時覺得刻完就能比你高，結(jié)果秋天你回來，又比我高了一截，還把我那小破字給劃了道橫線，寫了個‘矮子星烒’在旁邊?！?/p>

謝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道稍深的刻痕旁，看到了一道幾乎被歲月磨淺的小字，旁邊那道“矮子星烒”的字跡倒是清晰些，帶著少年人的調(diào)皮。他忍不住笑出聲，指尖輕輕蹭過那道小字：“那時候覺得你好玩，明明比我小，卻總想著跟我比。有次你偷偷練跳繩，說‘跳繩能長高’，結(jié)果摔了一跤，膝蓋破了皮，還不讓我跟阿姨說，非要我陪你在樹下坐了一下午?！?/p>

林星烒的耳尖微微發(fā)燙，伸手撓了撓臉頰：“那不是怕我媽說我瞎折騰嘛。再說了，當(dāng)時你還把你最喜歡的草莓糖給我了，說‘吃了糖，傷口就不疼了’。”

兩人沿著樹干慢慢往上走，那些深淺不一的刻痕像是一條時光的線，把十幾年的歲月串了起來。有謝希十三歲時的刻痕，旁邊的林星烒只比他矮了一厘米，刻痕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星星；有林星烒十五歲時的刻痕，第一次比謝希高了兩厘米，他特意把自己的名字刻得比謝希的高了些，還畫了個勝利的小對勾；還有謝希十七歲那年的刻痕，旁邊空了一塊——那年謝希去外地讀高中，林星烒一個人來的樹下，在謝希往年刻痕的旁邊，輕輕刻下了“星烒 175cm”，又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牽手圖案。

“那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偷偷哭了？”謝希的聲音輕了些，指尖落在那道空著的地方，又移到旁邊的牽手圖案上。他記得那年冬天放假回來，林星烒拉著他來樹下，指著那道刻痕和圖案，眼睛亮晶晶的：“我跟樹說好了，等你回來，我們一起補刻你的身高，還要把這個牽手圖案描得再深些?！?/p>

林星烒的喉結(jié)動了動，伸手覆在謝希的手背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去：“沒哭，就是覺得樹下少了個人，有點冷清。那時候每天都盼著你放假，想跟你說我又長高了，還想告訴你，這棵樹又長粗了一圈?！?/p>

風(fēng)掠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回應(yīng)他們的話語。謝希側(cè)過頭，看著林星烒的側(cè)臉——比起小時候的清秀，他的輪廓更硬朗了些，眉眼間卻還帶著當(dāng)年的溫柔，尤其是看向自己時，眼底的笑意像是浸了蜜。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兩人總在樹下玩“捉迷藏”，林星烒總喜歡躲在樹后面，等他找過來時，突然跳出來嚇?biāo)惶?；想起兩人在樹下埋下的“時光膠囊”，里面裝著他們寫的愿望紙條，謝希寫的是“希望星烒能快點長高，跟我一起去看海”，林星烒寫的是“希望謝希永遠(yuǎn)不離開我，我們永遠(yuǎn)一起”。

“你看最上面那道。”林星烒拉著謝希的手，往上指了指樹冠下方的位置，那里有兩道并排的刻痕，字跡工整，刻痕也深，左邊是“謝希 182cm”，右邊是“林星烒 184cm”，旁邊還刻著一行小字——“2024.5 我們一起”。

“去年回來的時候刻的，”林星烒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鄭重，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道小字，“當(dāng)時你說，我們以后每年都來刻一次，直到這棵樹長得更高，直到我們都老了，走不動路了，還要讓孩子們來幫我們刻?！?/p>

謝希的眼眶微微發(fā)熱，他看著那兩道并排的刻痕，又看了看身邊比自己高出些許的林星烒，忽然覺得時光過得又快又慢。快的是，當(dāng)年那個要踮著腳才能刻到自己身高線的小男孩，如今已經(jīng)比自己高了；慢的是，他們一起種下的樹還在，一起刻下的身高線還在，一起走過的歲月，也都好好地留在了這棵白楊樹下。

他伸手抱住林星烒的腰，臉頰貼在對方溫?zé)岬男乜冢犞辛Φ男奶?，輕聲說：“好啊，以后每年都來。等我們老了，走不動路了，就坐在輪椅上，讓孩子們把我們推到這兒，看著這棵樹，看著這些刻痕，跟他們講我們小時候的故事。”

林星烒收緊手臂，把謝希緊緊抱在懷里，下巴抵在他的發(fā)頂，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風(fēng)再次吹過，白楊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的約定伴奏。他低頭，在謝希的發(fā)頂輕輕印下一個吻，輕聲回應(yīng)：“好，一言為定。”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們相擁的身影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也落在樹干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身高線上。那些刻痕，記錄著他們的成長，承載著他們的回憶，也將見證他們未來的每一個春夏秋冬——就像這棵他們一起種下的白楊樹，扎根在故土，也扎根在彼此的心里，歲歲年年，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