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廂里彌漫著舒適的沉默。全頌靠在座椅上，眼皮越來越沉。今天的情緒起伏和長時間走動消耗了他太多精力。車窗外的霓虹燈光在視線里模糊成一片彩色光暈，像融化的糖果。

"困了就睡。"盛諗?shù)穆曇魪倪h處傳來，"還要四十分鐘。"

全頌強打起精神搖搖頭："不用...我陪你聊天。"話雖這么說，他的腦袋卻不受控制地往車窗方向歪。

盛諗瞥了他一眼，突然打轉(zhuǎn)向燈變道："走另一條路。"

"嗯？"全頌迷迷糊糊地應(yīng)聲，看著盛諗將車駛?cè)胍粭l僻靜的小路。這條路沿著城郊的山丘蜿蜒，幾乎沒有其他車輛，兩旁是茂密的樹林。

"這是哪里？"全頌稍稍清醒了些，好奇地望著窗外陌生的景色。

"捷徑。"盛諗簡短地回答，卻在一個視野開闊的轉(zhuǎn)彎處放慢了車速，"看那邊。"

全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禁屏住呼吸——整座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燈火如星辰般閃爍，比他們在云野花園看到的更加壯觀。遠處的地標(biāo)建筑被燈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幾條主干道形成發(fā)光的脈絡(luò)，而鏡湖則像一塊漆黑的寶石鑲嵌其中。

"好美..."全頌完全清醒了，扒在車窗上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盛諗將車停在路邊的一個觀景平臺上："上周來考察過。"

"考察？"

"確認值不值得帶你來。"盛諗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明天的天氣。

全頌轉(zhuǎn)過頭，驚訝地看著盛諗?shù)膫?cè)臉。月光下，盛諗?shù)妮喞@得格外分明，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竟然為了今天的約會，提前一周來踩點？這份隱藏的用心讓全頌胸口泛起一陣暖意。

"所以...今天是計劃好的？"全頌小聲問，心跳加速。

盛諗沒有立即回答。他解開安全帶，示意全頌下車。夜風(fēng)帶著草木清香拂過臉頰，蟲鳴聲在四周響起。盛諗靠在護欄上，目光投向遠方。

"你上個月轉(zhuǎn)發(fā)過云端花園的推廣微博。"盛諗突然說，"說想去看煙花。"

全頌眨了眨眼。他自己都快忘記這回事了。那是某個失眠的深夜，他隨手轉(zhuǎn)發(fā)并評論了一句"煙花好美，想去"，甚至沒有@任何人。盛諗是怎么看到的？他們甚至沒有互相關(guān)注微博。

"你...關(guān)注了我的微博？"全頌試探性地問。

盛諗輕哼一聲："不小心點到的。"

這個回答明顯是謊言，但全頌決定不拆穿。他悄悄靠近一步，和盛諗并肩靠在護欄上。兩人的手臂幾乎相觸，他能聞到盛諗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夜風(fēng)的清涼。

"謝謝你。"全頌輕聲說，"今天...我很開心。"

盛諗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全頌被月光柔化的側(cè)臉上。全頌?zāi)芨杏X到那視線如有實質(zhì)，讓他的臉頰微微發(fā)燙。他鼓起勇氣，側(cè)頭與盛諗對視。

在那一刻，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流動。盛諗?shù)难劬υ谝股酗@得格外深邃，像是藏著無數(shù)全頌讀不懂的情緒。全頌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感覺時間仿佛靜止了。

"冷嗎？"盛諗突然問。

全頌這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在微微發(fā)抖。夜風(fēng)漸涼，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還沒等他回答，盛諗已經(jīng)脫下外套披在他肩上。

"穿上。別感冒了。"

那件外套還帶著盛諗?shù)捏w溫和氣息，將全頌整個包裹起來。袖子太長，蓋住了他的半個手掌，衣擺幾乎到大腿中部。全頌偷偷將臉埋進衣領(lǐng)，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將盛諗?shù)奈兜楞懹浻谛摹?/p>

"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盛諗評論道，嘴角卻微微上揚。

全頌紅著臉反駁："是你太高了..."

盛諗沒有接話，只是伸手將外套領(lǐng)子攏緊了些，指尖不經(jīng)意地擦過全頌的下巴，引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這個動作如此自然，卻又如此親密，讓全頌的心臟漏跳一拍。

他們在觀景臺停留了十幾分鐘，盛諗指著遠處的各個地標(biāo)，講述一則鮮為人知的歷史和趣聞。全頌驚訝于他對這座城市的了解之深，更驚訝于他愿意分享這些細節(jié)。平時的盛諗話很少，更不會主動談?wù)撟约骸?/p>

"該回去了。"盛諗最后看了看表，為全頌拉開車門。

回程的路上，全頌再次被睡意侵襲。盛諗?shù)耐馓紫褚粡垳嘏奶鹤?，車?nèi)的空調(diào)溫度恰到好處，引擎的嗡嗡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他的頭一點一點，最終不受控制地歪向一側(cè)。

朦朧中，他感覺自己靠上了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支撐點。有人輕輕扶正他的頭，讓他靠得更舒服些。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雪松香，全頌在睡夢中不自覺地蹭了蹭，像只找到理想窩點的小動物。

他隱約聽見一聲輕笑，然后是幾乎微不可聞的低語："...睡得真香。"

不知過了多久，全頌被輕輕搖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停在自己公寓樓下，而自己正靠在盛諗肩上，嘴角甚至有些濕潤——天啊，他該不會流口水了吧？

"到了。"盛諗?shù)穆曇魪暮芙牡胤絺鱽恚饎又炄再N在他肩上的耳膜。

全頌猛地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擦嘴角："對不起！我是不是睡了一路？"

"嗯。"盛諗活動了一下肩膀，"四十分鐘。"

全頌內(nèi)疚地看著盛諗明顯僵硬的右肩："你應(yīng)該叫醒我的..."

"沒必要。"盛諗解開安全帶，"送你上樓。"

全頌連忙搖頭："不用了！已經(jīng)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

盛諗已經(jīng)下車繞到他這邊，拉開車門："外套還我。"

"哦！"全頌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盛諗?shù)耐馓住Ｋ琶γ撓逻f過去，夜風(fēng)立刻侵襲了他單薄的身軀，讓他打了個噴嚏。

盛諗嘆了口氣，重新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穿好，我送你上去。"

電梯里，全頌偷瞄盛諗?shù)膫?cè)臉，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樓層數(shù)字，表情如常。但當(dāng)他目光下移，卻注意到盛諗?shù)淖笫治⑽⑽杖炙砷_，像是在克制什么沖動。

到了門口，全頌?zāi)ツゲ洳涞靥丸€匙，不知為何不想讓這個夜晚結(jié)束。"今天真的謝謝你..."他小聲說，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外套袖子。

盛諗"嗯"了一聲，突然伸手拂開全頌額前的碎發(fā)："早點休息。"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讓全頌呼吸一滯。盛諗?shù)氖趾艽?，掌心溫暖干燥，輕輕擦過他的額頭時帶來一陣微妙的觸電感。他抬頭，發(fā)現(xiàn)盛諗?shù)哪樈阱氤?，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柔軟。

"盛諗..."全頌不自覺地喚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盛諗?shù)哪抗饴湓谒拇缴希Ａ袅艘幻?，兩?..就在全頌以為他要吻下來時，盛諗卻后退一步，收回了手。

"晚安。"盛諗轉(zhuǎn)身走向電梯，背影挺拔如松。

全頌站在門口，看著電梯門緩緩關(guān)閉，將盛諗?shù)纳碛巴虥]。他慢慢走進公寓，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心跳如雷。盛諗?shù)耐馓走€穿在他身上，他再次將臉埋進衣領(lǐng)，深深呼吸。

今晚的一切像夢一樣不真實——壯麗的城市夜景，盛諗罕見的溫柔，還有那個幾乎發(fā)生的...不管那是什么。全頌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盛諗手指的溫度。

他掏出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發(fā)出一條消息：「到家了嗎？」

幾乎是立刻，手機震動：「嗯」

全頌咬著嘴唇，又輸入：「今天謝謝你帶我去那么多地方 我很開心」

這次回復(fù)來得稍慢一些：「知道了」

典型的盛諗式回答，簡短到近乎冷淡。但全頌已經(jīng)學(xué)會看透那層冰殼下的暖意。他正想著如何繼續(xù)話題，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下周鏡湖有燈光展」

全頌眨了眨眼，不確定這句話的意思。是單純的分享信息，還是...邀請？他小心翼翼地回復(fù)：「聽起來很棒」

「周六晚上我去接你」盛諗回道，接著又補充了一句，「穿厚點」

全頌抱著手機在地板上打了個滾，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這絕對是約會邀請！而且盛諗甚至記得提醒他多穿衣服，因為上次他抱怨過湖邊風(fēng)大。

「好！我等你」他回復(fù)道，加了一個小小的笑臉表情。

盛諗沒有回復(fù)那個表情，但全頌知道他已經(jīng)看到了。他將手機貼在胸口，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盛諗摟著他的腰走過玻璃棧道，為他記住所有食物偏好，在朋友面前默認他們的關(guān)系，還有剛才在門口那個溫柔的觸碰...

也許，只是也許，盛諗比他想象中要在乎得多。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地板上，也灑在蜷縮在門邊睡著了的全頌身上。他仍穿著盛諗?shù)耐馓?，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仿佛正做著什么美夢。

而幾公里外的某棟高級公寓里，盛諗站在陽臺上，望著同一輪月亮，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張他偷拍的全頌睡顏。照片里，全頌靠在他肩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嘴角微微上揚，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盛諗將手機貼緊額頭，閉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