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榕祐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四周緩緩游移。這個臨時搭建的“法庭”顯得格外滑稽，楠木打造的原告席、被告席和證人席雖然一應俱全，卻透著一股戲臺上的做派。衙門內(nèi)的兵卒們整齊地排成兩列，水火棍杵地發(fā)出咚咚的聲音，仿佛不是在執(zhí)行公務，倒像是在演一場荒誕劇。劉榕祐被推進門時，目光先落在杜維倫腰間玉佩上。羊脂玉中心有道裂紋，與三天前馬家長老戒指的缺口弧度吻合——星羅貴族圈的隱秘裂痕，此刻成了她的籌碼。

“帶犯人上來?！背侵鞯穆曇羝降萌缤罱?jīng)，絲毫聽不出情緒起伏。他在這個位子上坐久了，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

劉榕祐昂首挺胸地從衙役中間走過，雖然雙手被縛，但步伐依然穩(wěn)健有力，血色白衣更使她引人矚目，她吃了不少苦頭，眼神里卻透出一絲倔強。馬小桃的家人和霞嶼城主已經(jīng)在法官席等候多時，旁邊還坐著一位陌生的過路魂師，大概是來湊熱鬧的。馬小桃安靜地坐在看客席上，眼神中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商隊的其他人則不見蹤影，大概覺得沒臉再出現(xiàn)在這里吧。

“維倫兄請坐，馬小姐請?！背侵鲀?yōu)雅地做了個手勢，聲音里帶著幾分客套。在馬小姐凌厲的目光下，杜維倫一屁股坐在主審席上，絲毫沒有感覺不妥，自顧自地指了指左邊的副審席，“馬小姐，請坐?！?/p>

“你坐那，我坐這里。”馬家長一把拽起杜維倫，完全不顧及他的臉面，硬生生將他向副審席按。杜維倫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他可是史萊克的教師，六環(huán)魂帝，怎能受得了如此屈辱？身上亮起的六圈光芒，將整個公堂映得熠熠生輝。馬家長見此情形，也不甘示弱，身上同樣亮起六圈光芒，讓本就像戲班子的公堂更像演出現(xiàn)場。

劉榕祐看著這一場史萊克式鬧劇，嘴角微微上揚，心里暗暗發(fā)笑。杜維倫和馬家長爭搶坐次的同時，城主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若是哪個史萊克的人不慎隕命于此，自己也只好當背鍋俠，落得個殺人償命的下場。劉榕祐是被告，更希望這場戲繼續(xù)下去，才好殺殺他倆的威風。但是又不怎么愿意出頭，看戲嘛，吃瓜就好。

而城主卻已經(jīng)承受不住壓力，手心手背全是汗水。只見杜維倫和馬家長互相斗法，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濃烈的殺意，只差將公堂掀翻了。為了大事化小，他毫不猶豫地掏出了一個精致而飽滿的包遞給馬家長。

“杜兄請坐。”城主指向主審席，聲音加重了許多，他太需要保障自身安全了。杜維倫點點頭，有人給他臺階下，眼神中的殺意也減弱了許多，再次重重坐向主審席。

“就像穆老和龍逍遙一樣，即使互為強大對手，同樣可以成為朋友嘛。哈哈哈，各位消消氣，這件事就這么過去吧?！背侵髻r錢賠笑，就差沒給他倆跪下賠罪了。

馬家長則完全沒了先前的飛揚跋扈，光是那個珍光亮玉的包就價值不菲，更何況內(nèi)容呢。三人沒有那么多心思慢慢磨時間，于是他們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劉榕祐身上。在座三人唯有城主一人熟悉審訊，所以審訊的重任就交給了城主。

“姓名。”

“劉榕祐?！?/p>

“籍貫?！?/p>

“星羅城?！?/p>

“年齡?！?/p>

“"劉榕祐，五歲零十個月。"她故意將年齡精確到月份，滿意地看到史萊克教師瞳孔微縮。這個細節(jié)會讓審判者產(chǎn)生認知錯位：究竟是該用童真豁免條款，還是以妖孽論處？。

“你可知罪?！背侵骰謴土四罱?jīng)的狀態(tài)。

“我何罪之有?！闭f完劉榕祐就后悔了，自己才這么點大，一點實力都沒有，就胡亂惹事吃了官司。

“這是閣下近幾年的建樹，一年前父母去世，你加入商隊混口飯吃，區(qū)區(qū)一六歲不到的小孩，竟賄賂官府兵將，鼓動刁民謀逆，欲推翻陛下的盛世江山！”城主拍案而起，引得眾人皆是一驚。

當城主拍出那疊"謀逆證據(jù)"，她忽然輕笑出聲："第三頁第七行，說我用三十銀魂幣賄賂城門衛(wèi)？"指尖輕點墨跡未干的賬冊，"霞嶼城門稅制規(guī)定，戌時后通行費減半。那日商隊離開是戌時三刻，按規(guī)制應繳..."

她流暢地報出十七項減免條款，最后停在關鍵處："何況當日當值的是趙四郎，他娘子正等著錢抓保胎藥——諸位要不要查查，那三十銀幣現(xiàn)在何處？"庭外突然傳來嬰啼，準備作偽證的衛(wèi)兵隊長踉蹌跪地。

“我無罪。”劉榕祐輕聲回應。“從出生開始，已經(jīng)六年了，我走過大半個大陸，看過吃樹皮的，吃觀音土脹死的，被魂師活活打死的，經(jīng)歷的多了，我知道，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是多么的不容易。”

“有的人奮起反抗，有的人努力變強，有的人參軍投靠官府討口飯吃，有的人太懦弱受剝削，有的人遺臭萬年。”

劉榕祐的眼睛里放出光，撥動每個在場之人的心弦。

“我們底層老百姓或憤怒，或害怕，只好拿起武器反抗，學會勇敢、堅強、剛毅、智慧……我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大伙都能活下去?！?/p>

“活下去，才有希望。”

沒有經(jīng)歷過生死離別的人理解不了，馬小桃不理解，馬家長不理解，杜維倫也不理解。這番話，城主理解了，為生存而努力的人們都聽懂了。城主低下頭，一言不發(fā)，他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城主鬢角滲出汗珠。他當然知道錢在自家?guī)旆?，更知道眼前女童既然能算清城門稅，自然也算得到此刻公堂上有多少雙鞋底沾著采石場的血晶粉。當劉榕祐說起"吃觀音土脹死的孩子會漂浮在稅收賬目空白處"，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餓死的妹妹，那時賬本上畫過同樣的紅圈。

“休庭?！背侵鹘K于勇敢了一回，無視杜維倫和馬家長的抗議，命令士兵解開劉榕祐的銬子。劉榕祐被押下公堂，借著燭光，她隱隱約約地看見兩排兵卒傳遞傷痕累累的鑰匙，與眼角泛起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