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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一個尋常的周末午后。
左航站在衣帽間里,面對著母親絮絮叨叨的抱怨。
萬能角色1“你說你這些舊衣服,多少年都不穿了,還占著地方干什么?”
萬能角色1“趕緊清一清,給你新買的那些西裝襯衫騰點地方出來!”
左母一邊說著,一邊利落地從衣柜深處拖出一個半舊的收納箱。
萬能角色1“這箱子里是什么?”
萬能角色1“大學的東西?”
左航揉了揉眉心,剛從一場冗長的跨國視頻會議中抽身,帶著些許疲憊。
他瞥了一眼那個落了些灰的箱子,沒什么印象了。
左航“大概是吧,您看著處理就行,沒用的就扔了?!?/p>
他轉身想去倒杯水,卻聽到母親在后面“咦”了一聲。
萬能角色1“小航,這箱子里還有件你高中的校服外套呢?”
左航“怎么還留著?”
高中?校服?
左航的腳步頓住,一些極其模糊、泛黃的記憶碎片掠過腦海。
吵鬧的教室,籃球場上的汗水,還有……那場幾乎被遺忘的、兵荒馬亂的高考。
他鬼使神差地轉過身,走到母親旁邊,蹲下身,打開了那個箱子。
里面雜七雜八地塞著一些舊筆記本、幾張褪色的獎狀,還有幾件印著模糊logo的T恤。
最上面,是一件疊得還算整齊,但明顯泛舊的高中校服外套,藍白相間的顏色已不復當初鮮亮。
他拿起那件外套,布料帶著陳舊物品特有的、微涼干燥的觸感。
一股極其清淡的、若有似無的皂角香氣,混合著時光的塵埃味道,鉆入鼻腔。
這味道……似乎勾起了點什么。
好像是一個下雨天?
他好像是把這件外套借給了誰?
記憶像是蒙著厚厚水汽的玻璃,模糊不清。
他甚至不記得借給了誰,是男是女都毫無印象。
只隱約記得似乎有這么回事,后來外套被還了回來,他就隨手塞進了柜子深處,再也沒穿過。
他隨手抖開外套,想看看還能不能穿,或者直接扔掉。
就在這時,一個淡藍色的、小巧的、被折疊成整齊方塊的東西,從外套的內側口袋里滑落出來,輕飄飄地掉在了地板上。
左航低頭看去。
那是一封信?
或者說,是一張被仔細折疊起來的信紙。紙張已經有些泛黃,邊緣帶著細微的毛糙。
母親也看到了,好奇地湊過來。
萬能角色1“喲,這什么?情書???”
萬能角色1“藏得夠深的,這么多年都沒發(fā)現?”
左航沒說話,彎腰撿起了那個淡藍色的方塊。
指尖觸及紙張,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感覺掠過心頭,很輕,快得抓不住。
他沒什么耐心去追溯少年時代的風月舊事,那些曾經被塞滿課桌的情書,大多他連拆都懶得拆。
正當他下意識地想將其揉成一團,連同這件過時的外套一起丟進旁邊的垃圾袋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了展開的信紙最上方,因為折疊的痕跡而隱約露出的幾個字。
那字跡清秀工整,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認真。
開頭寫著:
見字如晤。
只一眼,僅僅只是這四個字。
像有一根極細極冷的針,毫無預兆地、輕輕地刺了他心臟一下。
不疼,但帶著一種奇怪的、冰涼的觸感。
但也僅此而已。
左航“見字如晤……”
他低聲念了一遍,覺得這開頭有點老派,又有點說不出的鄭重,與當下這個快餐時代格格不入。
可也勾不起他更多的興趣。
或許又是哪個當時膽子大點的女生寫的吧。
他甚至沒有展開信紙去看第二行,那股長久以來形成的、對這類“麻煩事”的漠然和下意識回避的習慣。
讓他手指微微用力,輕易地將那封承載了某個女孩不知多少日夜心事的信,揉成了一團。
紙張發(fā)出細微的、委屈的脆響。
連同那件早已過時、散發(fā)著陳舊氣息的校服外套,被他毫不留戀地、隨手丟進了腳邊專門裝廢棄物的黑色大號垃圾袋里。
左航“嘖,真是……”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調侃。
左航“誰還沒個年少無知的時候?!?/p>
母親在一旁也笑了。
萬能角色1“就是,趕緊處理掉,占地方。”
萬能角色1“晚上想吃什么?媽給你做?!?/p>
左航“隨便,都行?!?/p>
左航轉身,走向廚房,將那袋垃圾和里面被丟棄的“年少無知”,徹底拋在了腦后。
他并不知道,他隨手揉皺丟棄的,是一個叫姜予檸的女孩,兵荒馬亂的青春里,唯一一次鼓足勇氣的盛大告白。
他也不知道,那輕飄飄的紙團,承載了一個女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整整五年。
他更不知道,在那個很多年前的盛夏,有一個女孩,在失去一切后,瘋跑向街頭,最終像一朵過早凋零的花,悄無聲息地湮滅在車輪之下。
而那場車禍小小的訃告,曾經短暫地出現在本地報紙不起眼的角落,卻從未映入過他的眼簾。
她的生命,她的愛戀,她的痛苦,她的消亡。
于他而言,不過是清理舊物時,一段無足輕重、甚至未曾被閱讀的插曲。
黑色的垃圾袋被束緊了口,安靜地待在角落,等待著被運往垃圾場,焚燒,或填埋。
那件外套,和那封以“見字如晤”開頭的信,連同那個叫做“姜予檸”的名字,徹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干干凈凈,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