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賀歷弘回到王府的這五年。
????天資聰穎又善于經(jīng)營的他很快成為皇帝，也就是他親哥哥賀昊天的左膀右臂。
?????所謂少年得志，不過二十出頭的賀歷弘掌管著燕云國多條經(jīng)濟命脈，與崇尚武道、手握兵權(quán)的宰相徐茂宣并稱“燕云雙翅”。
????因為他經(jīng)常夢到一處鳥語花香滿是狐貍的山谷和一個女孩，一年后，賀昊天就在皇后的建議下給他賜了婚。
????娶得是他青梅竹馬的小表妹青竹和皇太妃的侄女艾念。
????隔年，青竹產(chǎn)下一子，乳名遙哥。
????遙哥長到三歲時，王府里起了一場大火。
????賀歷弘正好外出回來，他沖進火場救人，卻不慎被煙熏了嗓子，藥石無醫(yī)，從此不能言語。
????而最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是，屋子里不僅僅有青竹一具尸體，還有賀歷弘從小到大的玩伴、貼身侍衛(wèi)流星的尸體——兩具尸體緊緊交纏在一起。
????皇家丑聞，人人愛聽。
????這樁大火成了整個燕云國街頭巷尾的茶余飯后談資，人們津津樂道的同時給賀歷弘起了個諢號“啞巴王爺”。
????賀歷弘因此消沉了數(shù)月之久。
????賀昊天不忍見弟弟從此不振，于是給他派了個任務(wù)——視察邊境。
????數(shù)月后，賀歷弘整理好視察記錄，歸置完一切，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
????這日夜間，距離官驛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賀歷弘騎在馬上，悠閑地看著許久不曾好好欣賞過的山色水光。
????正值月圓之夜，玉山霏素。
????一片銀海瑤光，平臨萬頃闊野。
????賀歷弘深呼吸一口，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他旁邊的小太監(jiān)笑著說：“喲，王爺，您笑了！奴婢可是有日子沒見您笑過了呢~”
????賀歷弘沖他溫和一笑。
????“哎，王爺，這就對了嘛~陛下常跟我們說什么‘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無論多難的事兒，我們終究是跟自己過不去！把自己心里的坎過去了，誰都為難不了您！”
????賀歷弘在馬上沖他抱拳，然后打手勢：“多謝公公！歷弘受教?！?/p>
????“嗨，您這可是折煞奴婢了！”小太監(jiān)受寵若驚。
?????他雖然不是看著賀歷弘長大，但卻見證了賀歷弘這些年的成長，曾經(jīng)的年少巔峰、呼風喚雨還真不是單純靠著皇帝唯一親弟弟的身份換來的，也是憑借菩薩心腸、金剛手段在吃人不見骨頭的朝堂上拼死拼活換來的。
????一個人從云端跌落泥坑，換做尋常人都難以接受，更何況從小錦衣玉食、要甚有甚的賀歷弘！
????小太監(jiān)安慰他：“氣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澤亦長。陛下讓我見到您由衷笑的時候轉(zhuǎn)告給您這句話，他說您自然知道是何意。”
????賀歷弘張了張口，在手心里寫道：“須知少年凌云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哎喲，陛下還真是神了，他說您若是懂了，一定會回復這句話！”小太監(jiān)笑得很開心。
????兩個人正聊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回頭一看，一輛比官家馬車略小的但是形狀卻有些奇特的馬車趕了上來。
????離近了，賀歷弘知道馬車為什么奇怪了——這馬車不大，棚子圓鼓鼓的，四邊各伸出來四個“爪子”，正中間還探出來一個“腦袋”，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王八！
????棚子的四周還墜了一圈的小鈴鐺。
????賀歷弘看到這個王八造型的馬車，撐不住樂了。
????趕馬車的是個氈帽少年，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長得細白干凈，容貌清秀漂亮得有些過分了。
????賀歷弘心道：這張臉若是個女兒家，倒也稱得上絕色佳人。
????他們走的這條路雖是官路，但此段屬于盤山路，有“九曲十八彎”之稱，所以路面并不寬敞，容不下兩輛馬車并排而行。
????偏巧賀歷弘和小太監(jiān)前面十余輛馬車是他們此行的車隊，正好把少年的馬車堵在了后面。
????少年瞧見賀歷弘等人在前面擋住了去路，挑了挑眉，小嘴兒一撇，吐出草棍喊了句：“前面兩位大哥，還有多久才能讓我先過去？”
????小太監(jiān)細著嗓子道：“哎呦，小兄弟，下了山到了官驛處路才寬點，得等個把時辰呢！”
????少年鼓了鼓腮幫子，“嘖”了一聲，安安穩(wěn)穩(wěn)地又坐了回去。
????賀歷弘和小太監(jiān)對視一眼，繼續(xù)沉默前行。
????不大一會兒，倆人就聽到后面有聲音。
????賀歷弘二人一回頭，發(fā)現(xiàn)少年已經(jīng)坐到了那“王八蓋”的馬車頂上，正彎腰從“王八蓋”邊緣底下扯出來幾樣東西。
????賀歷弘有功夫傍身，目力不錯，他看到少年拿出來兩個紙包，一個里面是肉干，一個里面是什么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干糧。
????緊跟著少年嘴里叼住一大塊肉干，一手抓出來塊干糧，又包好紙包放回原處，順手扯下一個水囊坐回“王八蓋”上。
????少年坐在車頂仰著小臉，邊看月亮，邊吃邊喝，一派悠然自得。
????水銀似的月華瀉在少年身上、臉上，讓他看起來愈發(fā)靈秀。
????賀歷弘心道：這樣的美少年世間少見，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少年突然停住動作，癡癡地看著銀盤似的圓月，兩只手慢慢地舞了起來。
????那動作輕盈柔美，頗具“翩如蘭苕翠，宛如游龍舉”之態(tài)。
????這是什么舞蹈？僅是上身動作就已有‘態(tài)若回風飛’‘回雪舞腰輕’的婉轉(zhuǎn)風流，若是整個人舞起來，豈不是君傾國自傾？
????賀歷弘心里贊嘆。
????正看得出神，他就看到少年站了起來，雙手伸向月亮，似要把月亮擁入懷中。
????賀歷弘心里納罕：這少年竟如此喜愛月亮！
????車輪碾過石子，王八馬車一顛，少年站立不穩(wěn)就要掉下去。
????賀歷弘雙腿一蹬飛身踩上馬背，一個轉(zhuǎn)身飛跨，足尖點上拉王八馬車的馬頭，借力使力竄上“王八蓋”車頂，拉住要滾下去的少年的手。
????少年吊在空中，仰頭看著賀歷弘喊：“你用力拉我一下！”
????賀歷弘依言而動，少年另一手抓住車頂邊緣突出的地方，腳用力蹬住車身，一個翻身縱躍跳上車頂。
????“謝謝??！”少年坐在車頂，拍了拍胸脯給自己壓驚。
????就聽到小太監(jiān)喊了句：“公子，您沒事兒吧？”
????賀歷弘揉了揉右膀子，似乎脫臼了，不過應(yīng)該問題不大，于是笑著沖小太監(jiān)搖了搖頭又擺擺手。
????“哎喲，您快下來吧，那上頭危險著呢！這是盤山路，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小太監(jiān)擔心地說。
???賀歷弘準備下去卻聽見身后少年道：“你胳膊受傷了，我?guī)湍憧纯?！?/p>
???沒等賀歷弘反應(yīng)過來，他的右胳膊就被少年抓在手里晃悠。
???賀歷弘吃疼，皺了皺眉。
???少年道：“你放松，一下就好！”說著，趁他不注意迅速拉平他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懟，就聽見“咔吧”一聲。
????好疼！
????賀歷弘忍不住皺眉張嘴，捂住了膀子。
???“你活動活動，是不是不疼了？”少年問道。
????賀歷弘活動一下，果然不疼了，一臉欣喜地沖少年笑了笑。
??“喏，這個給你，是我?guī)煾羔劦?，你在別處買不到的?！鄙倌臧阉疫f給他。
????賀歷弘打開水囊聞了聞，不是酒卻清香四溢，他抬眼詢問地看著少年。
????少年道：“百花釀！喝了強身健體，補虛益氣的東西?！?/p>
????賀歷弘收好水囊沖少年一抱拳，轉(zhuǎn)頭下了馬車回到自己的馬上。
????“我說公子，您下回可少管點兒閑事兒，多危險?。 毙√O(jiān)壓低了聲音道。
????賀歷弘笑了笑，比劃：“無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p>
????小太監(jiān)搖頭晃腦，一語雙關(guān)道：“公子啊，您真該早些走出來??！”
????賀歷弘低頭看了看腰間的水囊，回頭去看馬車上的少年，發(fā)現(xiàn)少年也在看他，于是沖他點了點頭。
????少年揚了揚手里的東西，扔給他。
????伸手接住，賀歷弘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塊糕，看不出什么顏色，但手感軟彈，帶著淡淡的花蜜香。
????小太監(jiān)抻頭看了看，道：“這是什么玩意兒？”
????賀歷弘掰下一塊放進嘴里吃起來，登時覺得眼睛一亮，掰了一塊給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滿臉嫌棄地接過去，猶豫一下放進嘴里嚼了幾下，皺皺的臉瞬間舒展，道：“嗯！嗯！真好吃！這是什么東西？”
????小太監(jiān)回頭問少年：“嘿，小兄弟，這是什么？”
????“肉糕！”
????“肉糕？我怎么沒吃到肉味兒，盡是花糕味道？”
????少年喊：“肉糜粉和百花汁子做的，沒用一滴水！出鍋了用蜜浸到肉糕的芯里頭?！?/p>
????“喲，這個做法稀奇！那怎么做得這么宣軟？”
????少年笑道：“這可不能說！”
????“還挺神秘！你還有嗎？我們買些！”
????“不行，我要去京城吃的。給你們了，我就沒有吃的了?！?/p>
????“多給你錢，你可以買東西吃?。 ?/p>
????“師父說，這糕千金不換！除非你給我十片金葉子，我才給你一塊！剛才因為他救我，我送他一塊?！?/p>
????“嘿，人不大，口氣還不??！”
????“哼，你懂什么？你吃那一口糕，保你半年不生??！他吃那一塊，別說三五載不生病，就是身上的舊疾都不帶犯的！”
????賀歷弘聽罷，回頭望了少年一眼，沖他抱了抱拳以示感謝。
????少年還他個禮道：“別客氣，我?guī)У母獠欢?。下次見到，我讓師父給你配個長壽丹感謝你！我?guī)煾缚蓪氊愇伊?，他一定會給你做的！”
????賀歷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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