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確定好,你真的要住校?”黑色大眾在減速帶上又顛了一次,季嘉明并沒有回頭。后座的男生帶著降噪耳機,半支著臉,衛(wèi)衣帽子蓋住頭部,只露出白皙的一點皮膚。幾乎不出聲回了句“嗯”,再沒有下文。
這個沉默的兒子著實令人頭疼,要不是在老家惹出一堆事情來,就教育資源一點,他再不聞不問,也不會讓季翊跟著他調(diào)動來這個山城。
季嘉明原本是東南地區(qū)的官員,因為均衡發(fā)展計劃,調(diào)職來到對點的西南山區(qū)指導經(jīng)濟建設。來不過三年五載,還沒什么實質(zhì)性成果也就調(diào)回去了,借著機會上升一升,一看還算美差。
自己調(diào)職扯上兒子,這里面又是難念的經(jīng)。此舉想著鍛煉鍛煉年輕人,其次也能給郭茜影一些清靜。
他季嘉明早年和同學謝毓婷結(jié)婚,育有一子,謝毓婷全心全意支持他事業(yè),上岸后他也不負期望,一級一級上提。夫妻之間慢慢貌合神離,小吵不斷。
名利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次巧合,季嘉明結(jié)識學畫畫的郭茜影,樣貌氣質(zhì)好,人也通情達理。郭家經(jīng)商起家,很中意他這個女婿,商議離婚時謝毓婷敏感的神經(jīng)一次性被全部點燃,當?shù)蹲硬吝^親生兒子的手臂飛過他耳旁,季嘉明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謝毓婷早在枯燥的生活和夫妻的猜疑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被送往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他疏于照看的兒子變得沉默異常,時常在學校中參與斗毆。
季嘉明想著年輕想不通很正常,再壓幾年送這小子出國見見世面,郭茜影還很年輕,懷孕有大把機會。他還可以經(jīng)營美滿的小家。
不想自己的好兒子膽大包天,全被教壞了,中元節(jié)祭祖那天沉默的羔羊提著刀變成一尊殺神,差點要了自己小舅子的命。
這個定時炸彈留在東南是不行了,季佳明索性帶著這個問題少年西遷,想著換環(huán)境來改善兩邊緊繃的關系。電話鈴響起,季嘉明板起面孔………
少年有些煩悶,摁下車窗,陽光斜斜射入,抬頭是一碧如洗的蔚藍。赤鶴的氣候要干燥得多,空氣質(zhì)量不錯,溫度也適宜。正是五月底,新建設綠化帶很特色地種滿了繡球,一團團開的熱情洋溢。旁邊還有幾棵矮矮的云南松。
特殊的土壤性質(zhì)下,繡球普遍表現(xiàn)出藍紫色,偶爾混入幾簇粉紅,草地柔軟碧綠,看起來非常養(yǎng)眼。
再過幾個紅綠燈,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一塊巨大的校訓石映入眼簾?!罢?博識 向雅 齊賢”一行紅字遒勁有力?!俺帔Q實驗中學”的金字在第一棟建筑上大字號亮明。
登記后直接驅(qū)車進入校園。赤鶴實驗中學左側(cè)是教學區(qū)域,建筑大都標正而大氣,籃球場有班級在上體育課,學生整齊劃一地做著準備動作。右側(cè)為花園景觀??梢钥吹缴L良好的各種樹木,雅致的亭子旁邊栽種著茂密竹林……
到達宿舍樓,季嘉明領著兒子下車。
“是季翊同學吧?”一位中年女教師堆著笑臉,“你好,我叫吳越意,是369班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英語教師?!奔抉炊Y貌地打了招呼。
吳越意盯了他幾眼,男生個子高,樣貌出挑,普通話也標準,規(guī)規(guī)矩矩,又干凈,絲毫沒有官二代的架子。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短暫寒暄后,由她帶著季嘉明二人參觀校園。
赤鶴實驗中學原名赤鶴三中,有初,高兩個年級部,升學率以高中部為主力軍,可以達到全市第一,總體一本率百分之七十,在這座小城已經(jīng)屬于很能打的行列。
初中部實行走讀,整體氛圍松散自由,高中部實行封閉式管理,除非特殊申請,其余一律住校,統(tǒng)一聽從學校安排。
季翊的宿舍在503號,采光不錯,可以看到對面的足球場和小區(qū)居民樓,床鋪已經(jīng)提前布置好。私人物品放好,就可以住下。
由于特殊原因,男女生宿舍樓剛剛經(jīng)過調(diào)換,女生五人一寢。男生四人一寢,熱水條件也更方便。午休和晚休定時供水,插卡使用。門口有飲水機,每層樓都有宿管阿姨住宿,負責管理學生日常起居。
季嘉明看著略微顯得狹窄的宿舍,幾經(jīng)猶豫也沒再開口,簡單簡單交代幾句,接了電話就驅(qū)車離開了,留季翊一個人收拾東西。
校服明天自行領取,吳越意給他遞過學生卡,很耐心地告訴他熟悉熟悉,等晚自習直接到教室報道,期間安排同學給他搬書。季翊一一謝過。
等宿舍空蕩只剩他一個人時,季翊帶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把東西都安置好。他坐下來,簡單的鐵欄桿高低床咯吱作響,以他186的個子要小心一些,才能避免碰到頭。
微微抬眼,衛(wèi)生間水管有些銹,滴答滴答漏水。周圍幾個男生的東西收拾地很整齊,有一個估計是運動風的,床下放著兩雙繽紛水果鞋,海報貼一些籃球明星。還有一個人的海報貼是幾張二次元萌妹,膠帶要再粘貼過。還有張桌子干凈地過分,好像查無此人。
淺藍色被子款式簡潔。很新,沒有什么味道。
甩甩黑發(fā),讓自己的困意消下去一些。這幾日他沒怎么合眼。起身打開水管洗把臉,隨便啃了個住家阿姨給他包里塞的面包。
鈴聲響起,想著是下午所有課程已經(jīng)結(jié)束,學生很快四散出來,校園充滿了喧囂。窗臺被防盜鋼管封閉過,季翊一只手扶著不銹鋼管,平靜而淡漠地看著學子們?nèi)宄扇涸谛@路走過。
陰影打在那張清俊的臉上,結(jié)合他的神態(tài),乍一看像個視死如歸的囚徒。開學第一天如此形容,實在是很不吉利。
差不多到時間,打開手機,在置頂聊天框發(fā)送了幾張拍攝的圖片。
“叮咚”
“你到學校了?” “是?!?/p>
“被子什么 都弄好了嗎?”“弄好了,都是新的?!?/p>
“天氣倒是看起來很好?!薄班牛κ娣?,就是干了點?!?/p>
……
“季嘉明就那么狠的心,把你千里迢迢弄到大山里。這是要逼死我們。”
季翊修長的手指在打字鍵盤上頓住。
“你好好讀書,考回來,慢慢和他們算賬?!?/p>
“嗯?!?/p>
“在外面注意身體,是媽媽沒用,管不到你了,一定好好讀書。”
“好,學校收手機了。”
“ 嗯,醫(yī)生這邊也不讓我用手機了?!?/p>
季翊關閉屏幕。繼續(xù)觀看體育場稀稀拉拉的學生們。臉上并沒有露出落寞的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