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卷子的速度不慢不快，三天后便有同學(xué)把成績分單發(fā)送到，每個班兩份，大大的一張數(shù)字鮮活。

“你好同學(xué)……” “ 出成績了臥槽?。。　?/p>

一石驚起千只鳥。講臺紛紛湊滿了人。

如果等慢慢傳指不定哪個壞心眼的自己私藏當(dāng)廢紙，大家都催促著看快一點(diǎn)。

最純恨的那一年，周沐悅先看了季翊的名次。

全班第4，年級23。

英語成績127分，全年級第一，創(chuàng)造斷層直超出第二20多分。物理82，年級第8。地理歷史沒出年級40。

語文稍微弱，只有92。

如果不往死里面作的話，一直這個排名985沒問題。

“嘖?！睙o名的怒火席卷上心頭。

吳越意大喜過望，作為英語老師，她著重表揚(yáng)了季翊的卷面，特地把答題卡提前挖出來，拍照在白板上展示。

流暢的語法，工整的字跡，漂亮的復(fù)雜句式，帥氣的臉龐（劃掉）……

天知道她曉得教室插座著火的時候人都嚇麻了。

教師的平均壽命只有59.3歲，低于我國平均壽命75歲，屬于高危職業(yè)，望周知。

如果是班主任，那每個月200塊打發(fā)叫花子的績效更像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精神損失費(fèi)。因?yàn)榭鄯?，還虧出去60，吳越意心臟作痛。

李浩一愁眉苦臉地盯著卷面，93分是他的最后算分，特意多扣了10分，就為了在出成績時給自己一個驚艷。

成績單上殘酷地打出：67。

像是做夢沒醒一般。噩夢。

旁邊有男生和他交流成績，于是他苦笑著丟開卷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看我就說我沒學(xué)吧……”

這么炸裂的分，屬于吳越意的重點(diǎn)關(guān)注對象了。課間，班主任慈愛地拍著他的頭，像個籃球一般上上下下：

“小李阿，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阿？”

“沒有沒有，我怎么敢…… ”“那你每天多寫兩篇英語閱讀交給我吧?！?/p>

“老師我有意見，而且意見很大。”“太好了，順便再加三篇英語范文抄寫，要衡水體的?！?/p>

吳越意微笑著走了，后面跟著提著試卷袋和保溫杯的課代表。

李浩一呆呆的，抬起手掌，輕輕扇了自己一耳光。

對面的教室中，馬尾辮女生激動地?fù)u著卜碧：“臥槽，你得請吃飯！你必須請吃飯！”卜碧當(dāng)即拍出那20元巨款，表示某雪奶茶店今日任選飲品。

375班屬于普通班，常年位居倒數(shù)第一的名次。

卜碧這次的名次為年級113，班級第一，比起入學(xué)考的976名，上次月考的652名，進(jìn)步很大。

而她已經(jīng)一直卡在600多名快一年了。

英語96，數(shù)學(xué)91兩科中等偏上，語文117年級第三， 文綜三科年級前五，生物年級第六，化學(xué)年級16。

亮眼的是物理10分，年級1000名。

翻開物理試卷，其中的一道情景大題是這樣的：M國進(jìn)行飛行器實(shí)驗(yàn)，在n米時候會到達(dá)失重條件，已知火箭飛行的高度為2300米，初速度為……，加速度為……，火箭升空后開始降落，降落了60秒，請問最后火箭距離地面多少米？

卜碧在考場中算出來的答案是，火箭降落了2800米。

這火箭真猛，砸下去還能再地心探險600米。

最后強(qiáng)行編造了至少看似合理的數(shù)字添上去，默寫了許多公式。

再看多選題，只對了一個，還是蒙的。

偏科到一定境界時候，就不需要再糾結(jié)。

吳越意又把季翊叫了一次辦公室，物理學(xué)的好的好苗子，去學(xué)文，多少讓人覺得可惜。

季翊表示喜歡文科，季嘉明那邊慷慨地表示家里是民主作風(fēng)，孩子想要就好。吳越意也不再插手，只是囑咐他到新班級也要注意身體，好好學(xué)習(xí)，搞好人際關(guān)系云云。

李浩一和張化澤堅定選理，陳哲游移不定下選了理科。

王家苗成績不大好，周沐悅和她的小姐妹們考慮文科班比較松散，選了文科。

季翊沒有來得及去失物招領(lǐng)處，所有人在大課間留在原班聽通知。

送高三活動即將開始。

根據(jù)赤鶴實(shí)驗(yàn)中學(xu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高一高二的同學(xué)以原班為單位在足球場集合，圍觀高三年級出征前最后一次跑操。

圍觀期間大家自發(fā)創(chuàng)新加油形式，或舉著寫著美好祝福粉筆字的多塊小黑板，或拋灑鮮花，或送上氣球。整片草坪在整齊劃一的吶喊聲中變成沸騰的海：

“高考必勝。高三必勝?！?/p>

然后各個班級分派任務(wù)，負(fù)責(zé)幫忙搬書的，打掃高三喊樓撕書后戰(zhàn)場的， 搬宿舍的，廢品回收再利用的，征集舊物的……

369負(fù)責(zé)清掃喊樓戰(zhàn)場。

陳哲他們抬著大紙箱，里面裝著許多彩色卡紙，氣球，可以弄響的塑料小手掌。

每人自愿折紙，隨便愛心或是千紙鶴。

王家苗會好幾種折紙，季翊和她學(xué)了最簡單的愛心。

到了宿舍，李浩一翻出珍藏多時的啤酒和白酒。

白酒很便宜，張化澤才喝了一口就全部噴出來，漱了好幾遍口。

今晚的紀(jì)律監(jiān)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503宿舍里，大家打著小夜燈，喝著啤酒，開始暢談人生。

但還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太大聲。

酒后吐真言。

原來粗獷的李浩一有很喜歡的姑娘，名字里有“月”。據(jù)他描述，那姑娘溫溫柔柔，像個仙女。有次他皮，姑娘和他開玩笑踹了他一腳，沒收住力度，人和單車一起翻到干燥的水溝里。

“疼不疼？”

“沒注意，當(dāng)時她擔(dān)心我得很過來扶，穿的又是白裙子，我說哪舍得給她弄臟了。她邊罵我我白癡邊下來扶我了?！?/p>

陳哲說，那正符合一首小詩，李浩一豎起耳朵

“你本將心向明月，明月踹你入溝渠”

陳哲被狠狠錘了一拳?！?/p>

李浩一狡黠一笑：“其實(shí)那天她根本沒用力。”

臉紅中，他偷偷摸摸翻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放著一枚絕版的徽章。

原來李浩一的夢想是天下為公。

他把盒子一提，

徽章下面仔仔細(xì)細(xì)壓著一張紙條，那是姑娘給他寫的祝福。雖然這祝福全班有份，但是李浩一還是仔仔細(xì)細(xì)地收好了。

他說自己英語太差，等考上了，他定要送姑娘一大束白色的洋桔梗，用單車載著她去看赤鶴最大的向日葵花田。

張化澤喝著喝著流下眼淚來。

他家在赤鶴的小縣城，世代務(wù)農(nóng)，家里爺爺奶奶生病，父母都外出打工，過年偶爾回一兩次。

去年過年期間母親閑不住，去碎石場上做工，不想石頭崩開砸到了眼睛，赤鶴醫(yī)療水平不夠先進(jìn)，左眼沒有保住?，F(xiàn)在父親也老了，

少年把眼鏡摘下，擦一把臉：“我有次去工地上給他送飯，半天沒找到人。原來一兩百斤的水泥他一個人扛，灰撲撲的看不清臉。飯盒里面，只有我不愛吃的肥肉和白菜?！?/p>

“我家有時候比較窮，但是我沒羨慕過別人，我還能寫字，我還能動腦子，我爹媽還在，我家就還在。他們老是讓我考出去，考出去不要再在大山里面?！?/p>

“但是我想著，我要考出去，再回來。赤鶴人不孬，一分一分?jǐn)€也好，我要回來，我們要富裕起來?！?/p>

季翊想起來。在赤鶴人方言中，謀生叫做“苦錢?！币环忠缓炼际切难?/p>

陳哲眼眶也紅了：

“你們看我喜歡動漫吧。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構(gòu)思了一個特別宏大的世界觀，等畢業(yè)我就寫小說，畫畫，然后我想學(xué)編程，讓我喜歡的人物活出來?！?/p>

“然后，我要考北方工業(yè)大學(xué)，這輩子，哥們別的不說，就一腔熱血，我要報效祖國！”

“我一定會考北方工業(yè)大學(xué)，在計算機(jī)這一塊，我希望讓咱們的國家在世界一流！”

…………………

狹窄的宿舍里面，最便宜的綠啤，幽暗的燈光，四個少年擠在一起交織著思想的涌流。

過去與未來，夢想與現(xiàn)實(shí)，都在昏暗中撒一把少年輕狂發(fā)酵，釀一種名為理想的高度純酒。

季翊安靜地聽著，聽著。

直到凌晨大家才上床。

小狐貍手鐲沒有找到，就像脫離魔咒一般，季翊又睡著了。

夢中，他提上那把寶劍，從千尺高樓一躍而下竟沒有受傷，快意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