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掀開眼簾，長期處于高度戒備的神經(jīng)先于意識蘇醒——鼻腔里貝爾摩德甜膩的香水味、肩頸處不屬于自己的重量、還有四面八方投來的、黏稠得令人作嘔的目光。憐憫？悲傷？同情？這些對組織里最冷的殺手而言，不啻為刮骨鋼刀。
他幾乎是彈開的。身體瞬間脫離與貝爾摩德的接觸，脊背繃得筆直。
“怎么回事?”他看向身側(cè)的女人，為什么我會靠在你的肩上?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貝爾摩德反常地沒有迎上他的視線。她側(cè)過臉，目光落在遠處空白的熒幕上，側(cè)臉的線條在晦暗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的疏離。那是一個近乎逃避的姿態(tài)。她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掛上那副玩味的、什么都看透的笑容。
琴酒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掃過整個影院空間。被窺視，被同情，被反復舔舐著血淋淋的過往。
每一個沉默的、躲閃的、藏著悲憫的眼神，都像是尖針，細細密密地扎在他最深的、早已被遺忘或強行封存的傷口上。
“嘖?！币宦晿O短促的氣音從琴酒喉嚨深處溢出。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這種將內(nèi)心最腐爛的部分被曝光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恥辱感，遠比赤井秀一的子彈更讓他……殺意沸騰！
他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貝爾摩德。頎長的身影裹著一身幾乎實質(zhì)化的低壓寒氣。
系統(tǒng)的機械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刻意的輕快，【琴酒先生，很抱歉剛才未經(jīng)允許讓您進入休眠狀態(tài)。下次一定會提前征求您的意見~】
琴酒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呵?！彼湫σ宦?，指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躲在數(shù)據(jù)流里不敢露面的老鼠，也配談‘征求意見’？”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是刀刃刮過金屬，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哎呀，別這么兇嘛~】系統(tǒng)的語氣依舊輕飄飄的，甚至帶著點欠揍的調(diào)侃，【畢竟，有些片段確實不適合您親自觀看呢?！?/p>
“不適合？”琴酒嗤笑，眼底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zhì)，“擅自窺探別人的記憶，再假惺惺地道歉——你們這些躲在暗處的雜碎，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他的手指已經(jīng)按在了伯萊塔的扳機上，盡管知道在這里開槍毫無意義，但那股被冒犯的暴怒仍讓他無法冷靜。
系統(tǒng)不再說話，直接開始播放視頻。
【幽藍的屏幕光線在昏暗的室內(nèi)勾勒出詭譎的輪廓，烏丸蓮耶枯瘦的手指在輪椅扶手上輕輕叩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監(jiān)控畫面中，白蘭地正帶著他那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說著什么，而黑澤陣則如雕塑般靜立一旁。
“先生？”白蘭地見通訊器那頭遲遲沒有回應(yīng)，忍不住出聲打破沉默。
烏丸蓮耶沙啞的機械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像是從古老的留聲機里傳出的聲音：“要收養(yǎng)那個孩子可以，但必須讓她徹底忘記過去，高橋的…”他頓了頓，忽然想起那個男人早已被琴酒親手了結(jié)。“朗姆會負責記憶改造，你們?nèi)フ宜??！?/p>
黑澤陣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起，薄唇抿成一道鋒利的直線。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沒能逃過烏丸蓮耶銳利的目光。
“有異議嗎，Gin？”老人的聲音陡然變得鋒利如刀。
“謹遵吩咐?！?/p>
“很好。Gin，來我辦公室?！蓖ㄓ嶊┤欢?，房間重新陷入死寂。
白蘭地憂心忡忡地望向黑澤陣，他不認為自己犯了什么錯，但烏丸蓮耶單獨召見琴酒的舉動讓他隱隱不安。
“我在外面等你。”月影翔輕聲說道。
黑澤陣微微頷首，修長的身影在錯綜復雜的走廊中穿行，最終停在一扇黑色的門前。
“先生?！彼驹陂T檻處，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烏丸蓮耶的輪椅緩緩轉(zhuǎn)動，“進來，把門關(guān)上。”
黑澤陣依言而行，門鎖閉合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行動組最近如何？”老人狀似隨意地問道，渾濁的眼珠卻緊盯著對方。
“運轉(zhuǎn)正常。”黑澤陣背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烏丸蓮耶的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弧度，不知是微笑還是痙攣?！叭粲挟悇樱阌袡?quán)自行處置。這是我賦予你的特權(quán)?！?/p>
“是，先生”
老人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擊著詭異的節(jié)奏，監(jiān)控屏幕的冷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猙獰的陰影。“你覺得白蘭地的提案如何？”
黑澤陣眉梢微挑，這個直白的問題來得猝不及防?！皬慕M織利益考量，這個處置方案是合理的。”
“哦？”烏丸蓮耶的輪椅向前滑動了半尺，“這不像你的作風。你向來主張...斬草除根?！?/p>
“特殊情況需要特殊對待。”黑澤陣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如初，“那個孩子具有研究價值?！?/p>
“她確實很可愛?！崩先送蝗辉掍h一轉(zhuǎn)，聲音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慈愛，“是你想留下她的嗎？”
“不是?！被卮鹈摽诙觯S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
烏丸蓮耶瞇起渾濁的雙眼，佝僂的身軀緩緩逼近?！安皇?？你在說謊，Gin。”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而輕柔，“我最討厭說謊的孩子?！?/p>
黑澤陣的呼吸幾不可察地一滯。老人枯枝般的手指已經(jīng)搭上他的肩膀，觸感如同毒蛇游過肌膚。那股混合著防腐劑與腐朽氣息的味道，正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的鼻腔?！?/p>
“可惡的老頭！琴酒想養(yǎng)一個小孩怎么了！他都那么苦了，養(yǎng)一個香香軟軟的小蛋糕不行嗎！為什么要分開他們”鈴木園子立馬維護琴酒，雖然屏幕上的烏丸蓮耶聽不見，但是影院里的烏丸蓮耶可以聽見。
影院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都被鈴木園子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震住了。
烏丸蓮耶緩緩轉(zhuǎn)過頭，渾濁的眼珠鎖定在她身上，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弧度：“鈴木財閥的二小姐……真是勇氣可嘉?！彼穆曇舻统炼徛?，像是毒蛇吐信，“不過，有些話，說了可是要付出代價的?！?/p>
琴酒驚訝的看著這個勇敢的女孩，他一直在無視這個關(guān)注點奇特的女孩，他沒想到會有人跳出來指著烏丸蓮耶的鼻子罵。
毛利蘭緊張地拉住園子的手，“園子…”
但鈴木園子毫不退縮，反而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瞪著烏丸蓮耶：“怎么？我說錯了嗎？琴酒為組織賣命這么多年，連養(yǎng)個小孩的權(quán)利都沒有？你們這些老頭子就是喜歡控制別人的人生！”
烏丸蓮耶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座椅扶手，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有趣……看來鈴木家的家教，還需要好好‘修正’一下?！?/p>
工藤新一眉頭緊鎖，迅速插話，“烏丸先生，園子只是情緒激動，沒有惡意?！彼噲D緩和氣氛，但心里清楚，烏丸蓮耶絕不會輕易放過這種冒犯。他也不知道，他們知道可以把組織這顆毒瘤徹底解決掉，所以他不能讓他身邊的人陷入危險。
貝爾摩德輕笑一聲，慵懶地靠在座位上，“先生，何必跟一個小姑娘計較呢？她只是……太天真了?！?/p>
烏丸蓮耶冷冷掃了她一眼，最終收回目光，“罷了?！?/p>
【月影翔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腕表表面，金屬表盤映出他略顯焦躁的眉眼。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黑澤陣卻遲遲未歸，某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蔓延，如同陰云般越積越厚。
突然，身后傳來腳步聲。月影翔眼神一凜，殺意瞬間在眼底凝聚，卻在轉(zhuǎn)身看清來人的剎那消散無蹤。
"Gin？"他下意識揚起微笑，卻在靠近時驟然察覺異樣——黑澤陣的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那雙銳利的綠眸此刻渙散而失焦。
“等等——”
話音未落，黑澤陣的身體便向前傾倒。月影翔迅速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他倒下的身軀。金發(fā)男子的重量壓在他臂彎里，輕得令人心驚。
“……怎么能在這里倒下？”月影翔低聲呢喃，聲音里壓抑著怒意，“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黑澤陣，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懷中的人呼吸微弱，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湊近時能清晰看見他眼下的青黑——那是長期疲憊與痛苦的痕跡。
月影翔將他安置在保時捷的副駕駛座上，指尖輕輕拂過安全帶，確保不會勒到他的傷口。車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黑澤陣的銀發(fā)凌亂地散落，襯得他的臉色更加慘白。
“……先離開這里?！痹掠跋璧吐曌哉Z，關(guān)上車門，踩下油門的力道卻比平時重了幾分。保時捷無聲地滑入夜色，而他的余光始終停留在身旁昏迷的人身上?！?/p>
赤井秀一的眉頭深深皺起，指節(jié)無意識地抵在唇邊，目光緊緊鎖定屏幕中昏迷的琴酒。
烏丸蓮耶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琴酒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但精神層面的折磨往往比肉體上的刑罰更殘忍。PUA？精神控制？洗腦？ 這些詞匯在赤井秀一的腦海中迅速閃過，每一個都讓他心底的寒意更深一分。
他太了解組織的作風了。烏丸蓮耶這種掌控欲極強的老狐貍，絕不會僅僅因為一句謊言就大動干戈。這更像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馴服——琴酒在組織里的地位日漸穩(wěn)固，甚至隱隱有脫離烏丸蓮耶掌控的趨勢，而那個腐朽的老頭子，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棋子脫離棋盤。
“嘖?！?赤井秀一低低地嗤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躁。
他居然在擔心琴酒？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明明現(xiàn)在的琴酒還遠沒有后來那般權(quán)勢滔天，但看著那個向來冷硬強勢的男人虛弱地倒在別人懷里，赤井秀一竟有種想要沖進屏幕、一把將人拽出來的沖動。
“真是瘋了……” 他閉了閉眼，壓下那股莫名的情緒。
【黑澤陣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夢境。
夢里有他早已模糊的父母——母親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眼里盛滿了他讀不懂的情緒；父親沉默地站在一旁，眉頭緊鎖，像是藏著無法言說的憂慮。
“阿陣?！?父親輕聲喚他，嗓音低沉而疲憊，“今天……去和小伙伴道別吧。”
他點點頭，下一秒，場景轉(zhuǎn)換。
他站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上，周圍是幾個陌生又熟悉的孩子，他們眼眶泛紅，依依不舍地望著他，仿佛這是最后一面。
為什么？ 他想問，卻發(fā)不出聲音。
畫面再次扭曲，他站在一棟燃燒的別墅前，手里攥著一個幼稚的花環(huán)?；鹧嫱淌芍课?，濃煙滾滾，熱浪灼燒著他的臉頰。
“救火……快救火！” 他在心里吶喊，可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禁錮，動彈不得。喉嚨像是被扼住，連一聲呼救都擠不出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火焰將一切吞噬，看著曾經(jīng)的家化作灰燼。
好難過。
想哭，想嚎啕大哭。
可夢境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
下一秒，他又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面前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孩。男孩朝他伸出手，笑容明亮而堅定：
“阿陣，我以后保護你。”
可話音未落，男孩忽然長大，胸口驟然綻開刺目的血色。黑澤陣瞳孔驟縮，本能地想要沖上去止血——
可為什么？為什么他還是動不了？！
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男孩的血液流淌，生命一點點流逝。
“不……不要……” 他在夢里無聲地嘶吼。
場景再次切換，這一次，他看清了面前的人——寺本悠月。
男人微笑著看著他，可黑澤陣卻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
“躲開……快躲開！” 他拼命想要喊出聲，可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死死掐住。
然后，寺本悠月在他面前倒下。
“不……！”】
好壓抑的夢啊，遠山和葉想起之前的視頻里，琴酒不敢入睡，害怕夢見親人好友再次死亡，她想拉琴酒一把，讓他脫離夢境，脫離苦楚。
【“白蘭地，你確定要這樣做？”清酒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住三木櫻纖細的手腕，語氣中帶著猶疑。
月影翔握著小女孩另一側(cè)的手臂，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不然呢？要想留下小櫻，總得給Boss一個交代?！?/p>
“但琴酒醒來后……”
“他會理解的?！痹掠跋璐驍嗟溃y灰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決然，“這是唯一的辦法?！?/p>
三木櫻被夾在兩人之間，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盡管兩人的力道都刻意放輕，但被拉扯的疼痛還是讓她忍不住抽泣。
“你們在做什么？” 黑澤陣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角還殘留著冷汗的痕跡。他的呼吸仍有些不穩(wěn)，但那雙銳利的綠眸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的冷冽，此刻正死死盯著房間內(nèi)的三人。
清酒和月影翔同時僵住，下意識松開了抓著三木櫻的手。小女孩趁機掙脫，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跌跌撞撞地撲向黑澤陣，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黑澤哥哥……清酒叔叔和白蘭地叔叔是大壞蛋！他們要把小櫻帶走……嗚嗚嗚……”
黑澤陣低頭看著哭得發(fā)抖的小女孩，眉頭緊鎖。他緩緩蹲下身，單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聲音難得放軟了些，“別怕，沒人能帶走你。”
三木櫻抽噎著抬頭，眼淚汪汪地確認：“真、真的嗎？”
“真的?！?他簡短地回答，隨即抬眸，冰冷的目光掃向清酒和月影翔。
月影翔輕咳一聲，試圖緩和氣氛：“Gin，Boss的命令你也知道，我們只是——”
“所以你們打算趁我昏迷，直接把人送走？” 黑澤陣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暗芒。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房間溫度驟降。他緩緩站起身，將三木櫻護在身后。
清酒上前半步：“是白蘭地，我沒有，不信你問小櫻...”清酒眼神求救的看向三木櫻。
“滾出去?！?/p>
月影翔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清酒一把拉住。兩人對視一眼，最終沉默地退了出去。
門關(guān)上的瞬間，黑澤陣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顯然體力還未完全恢復。但他仍舊穩(wěn)穩(wěn)地站著，低頭看向仍緊緊抓著他褲腳的三木櫻，淡淡道：
“別哭了，去洗把臉?！?/p>
三木櫻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那黑澤哥哥會一直在這里嗎？”
黑澤陣沉默了一瞬，最終輕輕“嗯”了一聲。】
宮野志保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望向屏幕中那個將小女孩護在身后的金發(fā)男人。記憶的碎片忽然翻涌而上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琴酒時的場景。那時她才剛被組織從美國召回，耳邊早已灌滿了關(guān)于這個男人的恐怖傳聞：冷血、殘忍、殺人不眨眼。她攥著姐姐的手，指尖冰涼，甚至不敢直視那雙銳利的綠眼睛。
可后來呢？
后來她發(fā)現(xiàn)，琴酒從不會干涉她和姐姐的見面。有時他甚至會站在遠處安靜地等待。
“在美國的時候，監(jiān)視者連我去洗手間都要計時?！?她曾無意中對姐姐這樣說過，“但在這里……至少他給了我喘息的余地?！?/p>
實驗室里的同僚們總說琴酒是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可宮野志保見過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比如他會記得她喜歡的咖啡牌子，雖然從不言語，但每次來實驗室都會順手帶一帶；比如有次她高燒不退，醒來時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盒退燒藥；再比如現(xiàn)在，他看著三木櫻的眼神，雖然依舊冷峻，卻藏著極深的耐心與……溫柔？
宮野志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或許正因為經(jīng)歷過太多失去，那個男人比任何人都明白——該如何在黑暗中，為他人留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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