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去市局開會，回來的時候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小心翼翼。我想跟他說話，他竟然直接躲辦公室去了。我突然有點兒不好的預感。晚上下班回家，密碼輸?shù)揭话耄议T直接打開了，媽媽的臉赫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表情不對。

“媽……今天不值班?。俊蔽覍W著周巡打哈哈的樣子開口，有點蹩腳。

“進來。”我媽沒理會我的問題，側過身讓我進去，門在身后“咣”的一聲關上。我猜我手勁大是遺傳的。

進了客廳才看見爸爸也在，我腳步頓在玄關，有點不敢往進走。

“站著干什么，過來說話。”爸爸看到我，抿了口茶，開口。

我有些怯懦的挪到沙發(fā)前坐下，小心翼翼的盯著坐在我面前的兩個人。

“說說吧，你和那個商凱?！眿寢屜乳_口了。

“??？”我張大了嘴，有點意料之外，可是仔細一想，我好像也沒別的事能讓氣壓如此之低了。但是他倆是咋知道的呢？爸爸接下來的話解釋了我的驚訝。

“今天周巡來局里開會，我聽他說你們在一起了，是真的嗎？”

好你個周巡，原來是你??！我說怎么不敢看我還躲著我，長豐支隊做賊心虛第一人。真是有點啥事都不能告訴他，全都讓他給我抖摟出去了，這下可好。

“不是……我倆就是，那個……爸你聽我說?！蔽揖o張的攥著自己的衣角，結結巴巴的開口。

“我們聽著呢，你說啊?！眿寢尠咽掷锏牟璞苡昧Φ姆旁诓鑾咨?，響聲清脆，嚇得我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墒俏抑皇钦劻藗€戀愛而已。被指責被“審問”是兒時噩夢中的?？?。我曾幻想長大后爸媽的臉也會變得溫和可親，像兒時小賣部叔叔把汽水塞進我手里時溫和的笑。后來我發(fā)現(xiàn)幻想終究是幻想，成長帶來的只會是生長痛。甜美的汽水能變出慈祥的笑臉，腐爛的橘子汁滋養(yǎng)不出充滿愛意的花。

“我跟商凱是在一起了?！蔽业拖骂^，聲音細若蚊蠅，幾個字說的生澀而別扭。

“你說什么？”我爸幾乎是一瞬間拍案而起，瞪著眼睛指著我吼，“你怎么能跟那樣的人在一起？你了解過他的背景嗎？他現(xiàn)在到底跟犯罪組織還有沒有聯(lián)系，你都清楚嗎？你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被爸爸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從沙發(fā)上彈起來，感覺全身都在顫抖。我是不是又做錯什么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哽咽著想開口解釋，“爸……商凱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好人？好人能去當殺手？你看看他身邊那些人！你跟他在一起能有什么未來？”爸爸打斷了我的話，語氣里是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連自己都顧不好念念，他能給你什么呢？”媽媽在一旁，嘆了一大口氣，語重心長的看著我。

他能給我好多東西，他給我好多愛。他們給不了的，他都能給我?，F(xiàn)在他們卻要反過來指責他。我突然覺得很好笑。自詡最愛我的人就站在我面前，那個從不說愛我卻用愛包裹我的人被他們說的一無是處。這樣才能展現(xiàn)他們無私的愛嗎？這世界人人坐享小小的私心。他們說他們愛你，可是當更大的一份愛擺在他們面前，他們的安樂遂顯得丑陋，關心顯得輕浮。二十多年來我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乖巧順從，我不敢惹他們生氣，不敢違抗他們的命令，仿佛這樣我的人生才會像他們說的那么明亮而溫暖。但是這么做了二十多年，我一點都不幸福。他們口中的幸福人生是這樣的嗎？我問自己。但是得不到答案。是不是每一個東亞小孩都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呢。我常常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