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做些什么呢?！?/p>

　　午后的驟雨剛歇，空氣里浮動著被洗凈的草木氣息。

　　許清嵐踩著濕漉漉的路面，慢慢地打量周圍。她輕嗅空氣里彌漫的香氣，是懸浮著梔子花的清香，擴(kuò)散在街道的每一個(gè)角落。

　　她偏頭想找到香氣的來源，卻只見一片綠葉，和一切都趨于正常與平靜。

　　恍惚間，一陣打游戲的節(jié)奏聲傳入她的耳畔，在這靜態(tài)畫面中顯得有些突兀。

　　哪里傳來的？

　　她放視線漫無目的地掠過空曠的街邊，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偏離了原路。

　　回首望去，一個(gè)敞開的、尺寸較大的紙箱里。只是與眾不同的是，盒中居然坐了一個(gè)……人。

　　里面的人下巴抵著膝蓋，手臂環(huán)抱著小腿，額前細(xì)軟的發(fā)絲被汗水浸透。她蜷縮在紙箱中，仿佛不覺得擠。

　　還是個(gè)女孩，什么也不管不顧，在打游戲。

　　許清嵐的心口被這畫面撞了一下。她放輕腳步，在距離紙箱幾步遠(yuǎn)的地方蹲了下來，讓自己的視線盡量與女孩齊平。

　　“嗯……這是在干什么?！痹S清嵐的聲音略微柔和，順著視線想看女孩打的什么游戲，與此同時(shí)也找到了那香氣的來源。

　　女孩身上很香，卻沒抬眼，只是看著眼中閃爍的游戲界面。半晌，她忽然來了句：“啊，輸了?！?/p>

　　許清嵐一愣，隨后聽到游戲界面失敗的音樂。

　　她輕輕敲敲女孩的頭：“喂?！?/p>

　　原本低垂著的眼睫倏地抬起，許清嵐對視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眸。

　　女孩渾身上下都十分漫不經(jīng)心，眼皮子耷拉下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那蓬松的及肩短發(fā)，包裹住她的臉頰，發(fā)尾末端微翹，看起來有些精致。

　　許清嵐停下動作，側(cè)頭問她：“你怎么坐在這里？”

　　女孩懶洋洋地唯聲：“搬家，但是東西太重。”

　　很快，她指了指旁邊的幾個(gè)紙箱，許清嵐也順著目光看去。

　　“原來是這樣……”許清嵐若有所思地望著那里出神，最后將目光放回女孩身上，“那我?guī)湍?，只有這些對吧。”

　　小貓有些為難地?fù)u搖頭：“……不止?！?/p>

　　“那還有什么？”

　　“還有，我。”女孩伸了個(gè)懶腰，領(lǐng)口解開了兩個(gè)扣子，露出白皙的皮膚，“好累……我走不動了。”

　　陽光下的皮膚變得很光滑，許清嵐開始思索這句話。隨后，她莞爾輕笑，上身緩緩抬眼：“哦，這樣啊——你的意思是，我背你走？”

　　“隨便?！?/p>

　　許清嵐開完玩笑，邊起身去拎行李，邊抬眸凝神望她：“你叫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樣?！?/p>

　　許清嵐垂眼，回頭望著女孩粉嫩的臉龐：“我先說，我叫許清嵐?！?/p>

　　女孩眼中搖曳著細(xì)碎的光點(diǎn)，純粹得如同夏日驟雨后，葉片上滾動的第一顆水珠。隨即，她在平靜的柏油路中開口：“庫千鳥，我的名字?！?/p>

　　庫千鳥。

　　聽聞這個(gè)名字，格外熟悉，像是突然翻開記憶泛黃的紙卷，許清嵐瞳孔微震。

　　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如同林間悄然拂過的一縷清風(fēng)，輕輕地、無聲地落定了，又消散了。

　　-

　　這次事情過后，在一個(gè)很熱鬧又很有情調(diào)的夜晚。

　　被同學(xué)邀來KKV的許清嵐，陷在柔軟的沙發(fā)上，空氣里懸浮著一種特有的粘稠，她修長的指尖無意識地?fù)芘ＡП變H剩的幾塊菱形冰。

　　她打量著周圍，跟著同學(xué)鬧。琥珀色的酒液折射著上方垂落的吊燈，在她指間投下細(xì)碎搖曳的光斑。

　　她不怎么愛聽歌，終于聽到曾經(jīng)聽過的，她便笑瞇瞇地朝臺上同學(xué)揮手：“點(diǎn)得不錯嘛?！?/p>

　　出去上廁所時(shí)，她的視線掠過影影綽綽的人影，最終，像被某種無形的線牽引著，落在了最盡頭的角落。

　　那里，一個(gè)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軟軟地趴伏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面上。

　　是那天的庫千鳥。

　　許清嵐向她走過去，靠近時(shí)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庫……千鳥？”許清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有些不確定，“你怎么在這里?！?/p>

　　“唔……”庫千鳥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埋在手臂里的臉側(cè)過來一點(diǎn)，臉上浮現(xiàn)一層難以遮掩的紅暈，“好吵?！?/p>

　　她的尾音變得有些顫抖，隨后身體撐不住地亂倒，許清嵐想都沒想，連忙上前扶她，眸間滿是擔(dān)憂。

　　“你喝太多了，”許清嵐的聲音放得很輕，“我送你回去。”

　　對方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許清嵐無奈，伸手?jǐn)堊∷w細(xì)的腰肢，將她架了起來。

　　和同學(xué)打完招呼之后，許清嵐帶著庫千鳥，費(fèi)勁地走出門。偶爾有車輛呼嘯著駛過，車燈劃破深沉的夜色。

　　“你家在哪里？”許清嵐小心地支撐著她，動作嫻熟。

　　庫千鳥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好像是那邊?！?/p>

　　她們拐進(jìn)一條相對僻靜且燈光昏暗的小巷。巷子里沒有路燈，只有兩側(cè)建筑縫隙里漏下的零星微光。

　　就在許清嵐全神貫注地注意著腳下，試圖避開那些暗處的坑洼時(shí)——

　　一股意料之外的力量猛地從側(cè)前方傳來。

　　天旋地轉(zhuǎn)。

　　“嗯……”她猝不及防，后背狠狠地撞上了粗糙冰冷的磚墻。

　　吃痛過后，她嘗試睜開眼睛，卻又見庫千鳥目光泛著些許強(qiáng)硬，嘗試揣測起來：“這是在做什么?！?/p>

　　庫千鳥的雙手用力抵著她的肩膀，有些任性：“不做什么?！?/p>

　　心跳有些失序，在胸腔里輕輕擂動。

　　巷子里的光線極其昏暗，但許清嵐能清晰地看到，庫千鳥柔軟的頭發(fā)之下，那雙有些無助與朦朧的眼睛。

　　對方溫?zé)岬臍庀ⅲ鹈惴鬟^她的耳廓和臉頰。

　　好像一壺塵封的美酒，烈味覆蓋鼻腔，冰涼的酒水順脖子而下，浸濕衣裳。醉意在身上彌漫，像粘稠的糖。

　　她突然感覺心口窩難受，如同灌了一捧火團(tuán)。她沒有吃辛辣的東西，但直覺告訴她庫千鳥就是酒的根源。

　　微光把眼前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她卻感覺那影子在哭。

　　怎么那么別扭呢。

　　“我發(fā)現(xiàn)了。”庫千鳥的聲音突然響起，壓得極低，透露著絲絲苦澀，又帶著極致的甜膩，“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許清嵐其實(shí)也好奇。

　　庫千鳥暈暈乎乎，聲音軟了下去：“我有一天下午……看到你在這里，和別人做交易?！?/p>

　　許清嵐聽到半晌，感覺有些不明事理：“在這個(gè)位置……我和別人做過交易？”

　　庫千鳥不安分的手忽然劃上她的腹部，露出淡淡的笑意：“而且呀，好大一筆錢呢……”

　　腦子一直嗡嗡響，許清嵐忽然腦中一陣閃電劃過，于是頓悟。

　　她自然地笑笑，攀上庫千鳥的手，聲音繚繞在對方耳畔：“原來……你說的是那個(gè)事情啊。”

　　那明明是她的生活費(fèi)。

　　“還想和我，玩小動作……”庫千鳥吐出一口氣，空氣間瞬間彌漫葡萄香檳酒的濃烈芳香，并不刺鼻，反而格外應(yīng)景。

　　忽地，庫千鳥的手一陣發(fā)力，指尖深陷于許清嵐腰腹之間。那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她感覺有些癢：“你先清醒一些，我們走出這個(gè)?！?/p>

　　仿佛這個(gè)小拐角已經(jīng)沾上了溫情。

　　“你別扯這些有的沒的。”

　　庫千鳥的眼中，看不到倒映的光彩，好像有什么心結(jié)沒有打開，堆積了好多，看起來好可憐好委屈。

　　那個(gè)目光，只有短短的一瞬間。

　　庫千鳥仿佛突然驚醒似的，見狀松開她，轉(zhuǎn)身自個(gè)理了理頭發(fā)：“但是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但也要交換一個(gè)條件。”

　　許清嵐疑惑地抬頭，望著庫千鳥在燈光下的側(cè)臉，若有所思：“什么條件？”

　　庫千鳥忽然沉默不語?？粗蛛y受的她，許清嵐上手，輕輕撩過她柔軟得像只貓的頭發(fā)，盤到耳后。

　　風(fēng)吹過兩人的臉頰，路燈有點(diǎn)忽閃忽暗，許清嵐覺得有些刺眼：“累不累，我扶你吧。”

　　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又因?yàn)榫频木壒?，她有些委屈地睜眼，似是有苦澀的醉意藏在心里，倒流不出來?/p>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庫千鳥走出巷子口，像在賭氣，“你犯下的錯誤，我還沒說條件呢。”

　　庫千鳥湊到許清嵐耳邊，微微歪了歪頭，濃密的發(fā)絲滑落下來，蹭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陣微癢的觸感。

　　她的唇距離許清嵐的耳廓只有一線之隔，那濕潤的、帶著酒意的吐息，如同電流一般。

　　“我要……”

　　恰在此時(shí)，一輛車從巷口的主街飛馳而過，瞬間將兩人籠罩在短暫而強(qiáng)烈的光明里。

　　那強(qiáng)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和庫千鳥近在咫尺的臉龐，帶有強(qiáng)烈的刺激性，打斷了庫千鳥的動作。

　　巷子外面那令人眩暈的冷風(fēng)嗖嗖地吹過庫千鳥的額頭，頭疼的眩暈感卷席而來。

　　微黃的燈光劃過天空，許清嵐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一陣狂風(fēng)肆虐，庫千鳥無力地朝一旁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