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滴嗒……

什么聲音？水聲？

陳榷不緊不慢撩起惺忪的眼，環(huán)顧四周，企圖看到點什么，卻只有一片漆黑，唯一的，只有耳邊規(guī)律的滴嗒聲。

行，又入夢了。

他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場夢了。

從半年前起，他就開始頻繁做夢。

夢中有個男人，面容皎皎，墨發(fā)紅顏，像極了一株精致的菟絲花，眼角有顆讓人難以發(fā)覺的紅痣，搖曳生姿。

長得很好看，死得，也很好看。

他因為這夢，幾度忍耐，幾經(jīng)崩潰，懷疑過因為自己壓力大，甚至看過心理醫(yī)生，可都無從探究。

陳榷煩躁地揉了揉山根，即使是在夢里，他也像是有實感，無法抑制地感到躁郁。

今天，他又要怎么死？

陳榷合了合眼，有些不滿地抓抓頭發(fā)。

要是自己的原因，為什么夢里會出現(xiàn)另一個人？一次次夢見他人的死亡，死狀五花八門。陳榷都開始懷疑自己有什么怪癖。

“呵”

他隱忍著發(fā)出一聲冷哼，一只手疲憊不堪，顫抖著捂住自己的臉，露出那雙冷色調(diào)的眸，在黑暗中隱隱迸發(fā)出靛藍(lán)色的光，朦朧生創(chuàng)。

緩了一會兒

陳榷調(diào)整好自己，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隨后憑借著敏銳的感官，信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半闔著眼，雙眸裹挾著淡淡的疲倦，直到眼睛感受到絲絲光亮，他才冷冷地睜開眼。

滴嗒、滴嗒、滴嗒……

陳榷終于看清楚，流的不是水，而是血。一滴一滴的，從發(fā)絲滑落下來的血，重重敲在白色的地面上，匯聚成灘。

他突然覺得，這聲音很刺耳，血也很刺目，就像被灌了鉛似的，他的腿再難拔動。

待雙眼適應(yīng)了突如其來的白光后，陳榷的視野得以延擴。當(dāng)看清全貌后，他眉頭蹙了又蹙，雙眸不自覺鍍上了層黯淡的霜。

死成這樣啊。

他漫無目的拍了拍面前那張白色的床的邊沿。

這張床大概只夠躺一個人，而現(xiàn)在上面確實就躺著一個人。他一頭水墨般的發(fā)，一雙眼安靜地合著，在白光的照射下彎俏的睫毛愈發(fā)明顯。

陳榷注視他白得病態(tài)的膚色，似乎比身上那件白襯衫還要白，只是那件襯衫，大半都浸成了血紅色，發(fā)絲與額頭也沾染著刺眼的紅。

一只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整個人安靜地待在白光里，就好像是沉睡的王子，等待救贖，而不是一具死了的冰涼的尸體。

今天…不一樣了…

陳榷眼眸翕動，坐上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椅子。

他雙腿交疊，兩手隨意搭在腿上，那雙極具壓迫感的眸子肆肆地看著前方，像極了一位洞穿一切的審判者。

下一秒，他不緊不慢地托起“睡美人”那只垂落的手，就像在主宰自己的夢。

這位“睡美人”，斷了根手指。

……罕見啊

陳榷抿了抿唇，盯著那根斷指出了神。就那樣維持著握住“睡美人”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是“殘次品”嗎？以往的夢，這個男人可沒有今天這樣的“殘缺”，就好像被雕刻的藝術(shù)品，不會呼吸，不會說話，完美無瑕，但跟被剝奪自由的木偶沒什么兩樣。

在預(yù)示什么？這個男人……在現(xiàn)實中真的存在嗎？如果存在，那他該是怎樣？很慘？或者相反？

不論哪種，陳榷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夢見他。即使他皮相優(yōu)越，但見證了這個男人這么多次莫名其妙的死亡，陳榷已經(jīng)成功對這個夢中人祛媚了，他現(xiàn)在只想知道，該怎么除掉這些該死的夢。

從小養(yǎng)成的禮儀習(xí)慣，讓他壓根無法對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中人宣泄不滿。要是那樣的話，他可能真成瘋子了。

但在下一秒，陳榷懷疑自己可能真是瘋了……

他躁郁的神經(jīng)潰不成軍，頗有種魚死網(wǎng)破的意味，低頭親吻了下那只殘缺的冰涼的手，眼周發(fā)黑，眼球昏沉，像團亂麻般無厘纏繞。他從齒縫輕壓出聲，毫無預(yù)兆地問：

“斷指先生，冒昧，怎么稱呼？”

反應(yīng)過來，陳榷不知所謂地笑了。他摸索了下口唇，一股苦澀蔓延開來。

真是瘋了……對著一具尸體說話……

陳榷立刻松開了手，自顧自思考該怎么結(jié)束這個荒誕的夢。

驀地，陳榷愣住了。

他親眼看見，那具身體主人的唇微微翕動，像在喘息，又像在低語……

陳榷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