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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相(上)

墮落與瘋狂

我的心理疾病是雙相情感障礙,我認為描述我這種病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躁期和郁期的我拆成兩個個體來寫。這一章是作者的真實體會

我的整個人好像被割裂成兩半,一半用來快樂,一半用來憂郁。我就在中間,被兩種情緒操控,她們像不同的我站在我的左右,左右我的行為,情緒。而我像個木偶,無從反抗。

她們是兩個極端。一個極端快樂,她像孩子一樣單純天真,沒有什么是她討厭的,她熱愛一切。像孩子一樣,她想要什么一定要得到,不然她就一直想,想得干不了其他事,直到得到為止;她像孩子一樣易怒,聽到不好的話她就要大怒,破口大罵,摔東西,像頭小獅子那樣兇狠又有不成熟的單純;她像孩子一樣好哄,惹怒她只需要幾句好話,或者過一會她自己就會忘記發(fā)怒;她像孩子一樣充滿想法,文章的靈感,美好的幻想,對文學的看法總像源源不斷的一樣。她可以與人高談闊論,不知疲倦,不知口渴。這是躁期。一個極端憂郁,看到的一切她都感到厭惡,沒有什么是她喜歡的,仿佛最溫暖的陽光也照不進她冰冷黑暗的心。她討厭笑,討厭熱鬧,她覺得這一切是聒噪的,煩人的。她尋求死亡一樣的安靜;她討厭人,討厭世界,她總想著世界毀滅,這樣自己也能去死了,討厭的人也可以去死了,都能去死了;她討厭活著,但是又沒有勇氣去死;她討厭哭,但是眼淚總是不聽話,浸泡得眼睛發(fā)酸發(fā)痛。她每晚都會哭,就像某種儀式一樣,躺下仰望天花板,蓋上被子,看著天花板逐漸被眼淚模糊,再一頭扎進被子里蜷縮起來大哭。這是郁期。

她們完全相反,卻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這就像寒冰撞上烈火,針尖對上麥芒,讓我撕裂,讓我矛盾,讓我痛苦。我一整天的心情可以像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就是她們倆在爭論,在控制我的證明。我可以上一秒勸人,勸自己好好活著,然后下一秒說我不想活了。

我遇見一個人的時候,躁期的眼里全是優(yōu)點,郁期的眼里沒有優(yōu)點。躁期的語氣永遠那么活潑,像小孩一樣,眼睛亮亮的:“她的衣服好好看!”郁期的語氣永遠溫柔但冷漠,只有語氣溫柔,而她本人和她所說的話是一樣刻薄的:“哦,也就衣服好看了?!痹昶诎l(fā)起她的小孩脾氣了,任性,固執(zhí):“那不是說明她的衣品好嗎?我的喜好就是衣品好的人,你要怎樣才肯承認一個人好?”郁期冷笑,用她討厭的大人語氣和她說話:“誰都和你一樣幼稚嗎?看誰都像好人?你活該一次又一次被人欺騙感情!小孩子就是喜歡做白日夢,就是什么都不懂?!彼耍沟桌锏亟泻?,要把我的心炸掉:“閉嘴!你不準這樣和我說話!你就什么都懂?你看破一切了,什么也不在乎是嗎?那你為什么像個膽小鬼一樣整天都哭?。 庇羝诼牭剿@樣說后臉死了一瞬,然后哭著笑了:“滾!閉嘴!你閉嘴?。 倍易罱K把想對那個人說的所有話咬碎吞進肚子里,把心口的那塊衣服布料揉成皺巴巴的一團,像哭到五官都擰在一起的臉。這樣的我沒法成為誰的朋友,就索性拉著她們一起墜入名為孤獨的海,下墜,窒息,溺亡。死在深不透光的海底,與萬物歸于沉寂。

她們的戰(zhàn)爭沒有兵戈,但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實質(zhì)性的炮彈,轟炸的卻不是對方,而是我千瘡百孔的心。我的心口疼得無法呼吸,手不住地顫抖,耳朵聽到電流一般的嗡鳴是耳鳴,這是我的每一次軀體化反應(yīng)?!澳氵@個冷漠無情的人!”“那你就很好嗎?任性幼稚的家伙!”“你自私自利!”“你就大方慷慨?你簡直像暴君!”“你就死在你無盡的恨與痛苦里吧!”“你就活在無盡的孤獨里吧!”說得誰也沒饒過誰,當然也沒放過我。

如果我的病治好的話就好了,她們就可以消失了。我是不是就沒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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